“那又如何?”韩冈一篇文章就把米价打下来是事实,可那终究是枝节,“论士当鉴其行,行不正,则人不正。”
宗泽还在看着街对面。米店出入的客人,不再是前些天那样总是背着大口袋出来——一次多买些,以免之后粮价暴涨时吃亏——而都改回了寻常一斗装的竹篮子。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拎着篮子吃力的走出来,他微微笑:“今天的米价八十五文一斗。”
“以德化人与以利诱人,孰为正?!”
“今天的米价八十五文一斗。”
“正心、诚意。心不正,意不诚。其本心可在百姓身上?”
“今天的米价八十五文一斗。”
靳裁之没力气了,“汝霖,能不能不提这个八十五文?”
“哦?”宗泽笑了起来,不算大的眼睛眯缝了起来,“那该提什么?要不我们猜猜明天的米价?”
“大哉乾元。天地正道什么不能说?”
“京城百万军民哪会管那么多?他们想的不过是吃饱穿暖,手上的钱会不会变得贱了。”
“此辈下愚,随波逐流,被牧之羊也,不足与论。”
“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也。”宗泽抬手指了指上,又指了指下,“换句话说,他们看到的东西可是都一样哦。”
靳裁之皱起眉,宗泽纯粹是歪解圣人之言。
宗泽懒洋洋的笑着:“仓廪实、衣食足,圣人说教化百姓,也是把这两点放在前面。你不想提,但京城的百万军民会提,皇帝、皇后也会提。只是一篇文章,就把京城飞涨的粮价给打下去了,还让折五钱能够安然通行于世。于国于民皆有大功德。奉旨出京,如今事毕回返,又有哪里说不得的?”
“功德?魏武少年时想做的不过一个征西将军,王莽早年也有功德,又有谁能看得出日后之篡?”
宗泽终于收敛起了笑容,程门之中,年长一点的弟子对韩冈虽有成见,但还不至于在人品道德上攻击韩冈,更不会用操莽来做比喻。不过年轻一点的弟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都是给那个邵伯温给带的。
“纵置气,也不能乱说话。就是伯淳先生处,也容不下。”顿了一下,宗泽语气缓和了一点,“何况也要提防隔墙有耳,传出去,也会连累伯淳先生。”
却见靳裁之根本就没听到,一脸惊讶的望着门外,“怎么从南面回来了?”
……………………
石得一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
韩冈在报上发表自己的文章,此事古来未有。虽说一举稳定了京城的物价,但朝堂上仍是对此颇有微词,至少是觉得韩冈有失体统。
只是两家快报并不是揭帖,而是得到朝廷许可而发售的。还有些官员写了诗词在报上发表,也从没有禁止过。
由此想找韩冈的毛病很难,所以很多人的矛头就转向了石得一,皇城司玩忽职守,未能及时上报。
石得一这叫冤枉啊,说句实在话,这件事该通知到的他都通知到了,还给他们留了足够的时间去阻止。但最上面的不拿主意,就是王安石都没有下令给快报,禁其刊载韩冈的文章,他区区一个阉人,敢出头吗?
更让人恨的是御史台,他们在找韩冈的麻烦之余,也顺便把棒子打在自己身上。等到韩枢密回来,向往日一样让御史台崩掉牙口。那时候一团邪火,更是要把他给烧得干净才会罢休,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宫里的宦官比不上宫外的士大夫,打了一个,就像是捅了蜂窝一般,能一窝子全跑出来,门生故旧一抓一把。就是现在的韩冈,在上有章惇、苏颂帮他说话,下面更有宗室勋贵在内帮忙敲边鼓。
可所有的宦官背后只有一个人,就是皇帝。现在则是皇后。万一皇后顶不住御史台,为图个耳根清净,多半会把他给丢到外面去。就像石得一历年亲眼所见的,多少宫中有头有脸的大貂珰都被‘嫉恶如仇’的御史们赶了出去,甚至是嫔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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