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受了蛊惑而已。”
吕公著神色一肃:“受人蛊惑,已是罢官去职,那么蛊惑人心之辈,如何不论之于法?!”
向皇后的口才哪里能跟老辣圆熟的吕公著相提并论,登时就被堵住了。优待司马光的决定,还是刚刚在崇政殿上做出来的。
吕公著也不继续与向皇后辩驳,他看着沉静的躺着的赵顼,“韩冈名重当世,王安石威望尤髙。章惇蔡确为其爪牙,韩缜、薛向唯唯诺诺,若翁婿二人同在政府,日后谁人可制?”吕公著跪了下来,再拜叩首,“陛下,非臣疑韩冈和王安石。但两人身处嫌疑之地,只为两人着想,也得让他们避嫌才是!就算或有顾虑,也得剪其羽翼,以防不测。”
司马光虽然失败了,但对吕公著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因人成事,这样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过。
低头整理着丈夫的被褥,向皇后藉机稍稍冷静下来。抬起头来,她猝然质问着吕公著:“韩冈如今只为不掌诰的内翰,王相公更是五日方才一朝,不及远甚。枢密是不是看到王珪去职,想争一争宰相的位子?!”
“殿下此言,是在疑臣。”吕公著面不改色,向皇后的举动在他眼里实在幼稚得可笑。他掏了一下袖袋,抽出了一份奏章来。吕公著双手托着奏章举过头,朗声对赵顼道:“臣之辞表便在这里。臣非恋权,旧年臣于王安石亦有举荐之德,若能如韩绛、陈升之一般附和变法,宰相之位何足论?今日之言,非为权柄,乃是臣为皇宋基业的一片赤心!”
……………………
城南驿,司马光所居住的小院紧闭的门扉打开了,司马康将刑恕送了出来。
虽然是送客,但司马康的脸色阴沉得像是送葬。
刑恕也是一脸沉重,却仍好言安慰着司马康:“先生是太子太师,多年来始终简在帝心,是天子垂危时想要托孤的重臣。虽说今日受辱于小人,皇后又为奸佞蛊惑,但无论如何,不还是给了先生一个体面吗?”
“体面?”司马康脸色却更加阴沉:“就是那些赐物吗?”
刑恕叹了一声,摇摇头,拍了拍司马康的肩膀,却也不在多劝了。
都到了现在这般田地,还能怎么样?
刑恕瞥了一眼稀疏的花木对面躲躲闪闪向此处张望的数个身影,转头又望向不远处的另一重院落。那重院落也是大门紧闭。
王安石这段时间在城南驿的作息习惯很稳定,此时乃是午后时分,他一般是不见客的。但王安石应该已经是知道了朝会上发生的一切。
刑恕冷笑了一声,不知道那位平章军国重事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那位女婿的?
昨日席上谦和有礼,今日殿上便翻脸无情。就算是亲如翁婿,恐怕也是适应不了吧?
但私谊归私谊,国事归国事。当年王安石能为变法事与多少好友割席断交,今天若是知道司马光大败亏输,当是击节叫好的为多。
唉……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刑恕别过司马康,向驿馆外走去。
司马光的颓态,他方才看得分明。踌躇满志的跨进文德殿,结果却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失去了唯一的机会,有生之年当再难入朝,如何不颓唐?
不过刑恕并不认为这是司马光能力不足,实乃天数耳。
司马光选择的时机和手段,不可谓不妙。在极为有限的时间内,已经是做到了极致。就算是刑恕现在再来回想,也觉得司马光借弹劾王珪来张起沉寂已久的旧党声势,并宣告自己重回朝堂,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最为上佳的选择。
尤其是在御史台已经群起而攻的时候,抢先一步对王珪给出决定性的一击,不但能借助已有的声势,也让御史台根本没有办法调转枪头,只能追随在后。
让整个御史台为王前驱,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手段吗?
可惜还是失败了。
时也命也!
留中也好,拒谏也好,反驳也好,皇后可能的反应,司马光肯定都做了预测。而其他臣僚,无论是韩冈、章惇,还是蔡确、韩缜,包括下面的御史,以及一干有发言权的重臣,也定然都做好了针对性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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