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些科举场上流传的俗话,凝聚了无数四五十岁才得中进士的儒生们斑斑血泪,不是胡乱说出来的。所以有人对此嫉妒无比,让韩冈和叶涛,连杯水酒都喝不清净。
韩冈和叶涛坐在清风楼上风光最好的一桌,这也是韩冈定下的。若是坐在阴暗的角落中,就算能避开他人的耳目,也显得自己太过弱势了。
而座位风光好,也代表了被人看到的几率要高得多。先是楼梯蹬蹬一阵响,然后一群士人上了楼来。一见韩冈,立刻有人提起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做的事来:
领头的士子也上来了,对着韩冈道:“原来九进士和十进士,今日二位进士来清风楼上,是为了借酒浇愁吗?”
“比起贤辈的饯行酒,当是稍胜一筹。”叶涛忒着眼,连站都没有站起来,口舌丝毫不饶人。
“不知贤辈有何指教?”韩冈却站起来,欠了欠**。看似有节有礼,但高大的身材可以让他居高临下的向下瞥着人。而且还引用了叶涛对他们的称呼,讽刺意味自然都听得明白。
这些都是不着边际的甲乙丙丁,看起来就知道不会是多出色的人物。想来打落水狗,也得先看看自己手中有没有趁手的打狗棍。
已经中了进士的在这个时候都不会冒出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宝贝到手了,别人手中的也不过亮上一点,本质都是一样的东西,哪个会为此去闹?
而官员们更是都知道韩冈和叶涛的排位在呈与天子前,分别是第五等和第三等,是天子亲自拔擢起来的。指责王安石徇私,授意考官,然后拉倒天子面前做评判?打天子的脸很好玩吗?被天子打脸更不好玩啊!
所以就让落榜的穷酸们来闹好了,自己站干岸看着。同在清风楼上,有好几张桌子坐了新科进士和南省出来的官员,都在一边看热闹,没有过来解围的意思。
“韩官人的大作我等都拜读了,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打头的一人出来说道。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实际上还是讽刺。
韩冈呵呵笑了两声,不以为忤:“韩冈的确是短于文字,一榜进士已是喜出望外,侧身一甲之列,却是从来也没想过。礼部试和殿试之上,也是靠着见多识广而已,并不是说文采有多出众。”
韩冈的姿态足够低,却是一块滚刀肉。批评他的文学水平不够,他根本就不在乎,一口承认下来。
“韩冈在殿试多言关西河湟之事,也只是因为对那里内外诸事最为熟悉而已。既然天子要我等‘以所见言之毋隐’,韩冈也自当以所见所闻报于圣上。不知贤辈于此事上有何指教?!”
要是批评韩冈在策问中说的那一条条一款款,说句难听话,就是班门弄斧,没人有这个自信。如果闹到了天子面前,皇帝是相信韩冈这个出自陕西、参与收服了河湟的专家呢,还是相信与陕西、熙河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
他的策问,文采虽是不彰,但字句之中却是滴水不漏,想找漏洞都难。在殿试上写就的文章是事先预备好的,是他和王韶共同点心血。两人都是官场中人,怎么正确而圆滑的撰写奏章和公文,不让政敌找出错来,他们都是经常练习,不敢懈怠。这一篇经过仔细推敲过的文字,说得又是只有自家最为了解的事情,一点破绽都没有。就像一颗涂满油的珍珠,局外人想找茬,手沾上去就能滑开。
而且韩冈后两句更是说得十分清楚,他的排名是天子的决定。质疑天子的决定,到没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还能博一个直名。但韩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天子提拔他,并不是喜怒爱憎而定。要想反对,自己掂量一下后果吧。
“天子青眼,不过是看在韩冈能直言而已,并不是韩冈文采高人一等。听说状元郎最近上书,说要将自己的功名让给其落第的兄长。韩冈虽不才,可此事上不敢后人,若有贤者能有鸿篇巨著,一述西北边事的来龙去脉,韩冈让了这位置也是心甘情愿。”
韩冈笑意吟吟,话里话外却是明明白白的反击,既然不服,那你就也写一本出来好了。
这个姿态强硬至极,让每一个士子都出离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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