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利斯朵夫

作者:罗曼·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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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巴黎公寓的房租层次愈低愈贵,愈高愈便宜:故平民多住在二三层楼以上。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前,巴黎房屋普通都只有五六层。
  ②伏朋(1633—1707)为法国平民出身元帅与军事工程家,以防御战著称。晚年发表宣言,主张贵族应与平民平等纳税,以此失欢于路易十四。
  克利斯朵夫发见了理想主义那股气势伟大的力;当时法国的诗人,音乐家,学者,都受着这股力鼓动,当令的人尽管喧呼扰攘,宣传他们鄙俗的享乐主义,把法国思想界的呼声压倒,可是法国的思想界为了自己的身分,不屑跟市井无赖的叫嚣去对抗,只为着自己,为着它的上帝,继续唱它的热烈而含蓄的歌。它甚至为了躲避外界的喧扰,直退隐到它高塔上最深藏的地方。
  诗人这个美丽的名词,久已被报纸与学会滥用,称呼那般追求名利的多嘴的家伙。但真正的诗人瞧不起鄙俗的辞藻与拘泥的写实主义,认为那只能浮光掠影的触及事物的表面而碰不到核心;他们守在灵魂的中心,耽溺着一种神秘的意境,那是形象与思想所向往的,它们象一道倾泻在湖内的急流,染上那内心生活的色彩。但这种为了另造一个世界而特别深藏的理想主义,大众是无法接受的。克利斯朵夫最初也不能领会。在叫嚣喧呼的节场以后,这情形未免太突兀了。好比在刺目的阳光底下经过了一番骚扰,忽然来了一平静悄悄的黑暗。他耳朵里乱响,什么都无从分辨。他先因为热爱生命,看了这对比非常不快。外边是热情的巨潮在震撼法国,震撼人类。而在艺术中间,初看竟没有一点骚乱的痕迹。克利斯朵夫问奥里维:
  “你们为德莱弗斯事件闹得天翻地覆;但经历过这旋涡①的诗人在哪儿?有宗教情绪的人,此刻心中正作着几百年来最壮烈的斗争,教会的威权与良心的自由正在冲突。哪见有个诗人反映这种悲痛的?劳工阶级预备作战;有些民族灭亡了,有些民族再生了,亚美尼亚人遭受屠杀,亚洲在千年长梦中醒来,把欧洲的掌钥人,莫斯科巨人推倒了;土耳其象亚当般睁眼见了天日;空间被人类征服了;古老的土地在我们脚下裂开,把整个民族吞下了……所有二十年来的奇迹,尽够写二十部史诗的材料,你们诗人的作品中,可有这些大火的痕迹?现实的诗歌,难道就只有他们没看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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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德莱弗斯事件为一八九四至一九○六年间轰动法国的大狱。德莱弗斯少校被诬通敌叛国,卒获平反。
  “你耐性一点,朋友,"奥里维回答。"别说话,你先听着……”
  世界的车轴声慢慢的隐没了;行动的巨轮在街上震撼的声音去远了。静寂的神妙的歌声清晰可辨了:
  蜜蜂的声音,菩提树的香味……
  风用它黄金般的嘴唇吹着大地……
  柔和的雨声挟着蔷薇的幽香。
  我们听见诗人的刀斧在柱头上雕出"最朴素的事物的庄严的姿态";"用他的黄金笛,用他的紫檀箫"表现严肃与欢乐的生活;又为"一切阴影都是光明"的心灵,唱出它们宗教的喜悦与信仰的甘美……还有那抚慰你,向你微笑的酣畅的痛苦,"在它严峻的脸上,射出一道他世界的光芒……"以及那"睁着温柔的大眼的,清明恬静的死亡"。
  这交响曲是许多纯粹的声音合起来的。其中没有一个可以跟高乃依与雨果的音响宏大的小号相比;但它们的合奏更深刻,层次更复杂。那是现代欧罗巴最丰富的音乐。
  克利斯朵夫不做声了,奥里维对他说:“现在你明白没有?"这时也轮到克利斯朵夫向奥里维做手势,要他住嘴了。他虽然喜欢更阳性的音乐,但听着心灵象森林象泉水般的喁语,也欣然领受了。大众尽管为了争一日之短长而互相厮杀,诗人依旧在讴歌天地的长春,和"美的景物所给人的甜美的慈爱"。人类在那里"惊呼悲号,在一块贫瘠黑暗的田里打转"的时候,千千万万的生灵互相争取一些血淋淋的自由的时候,泉水和森林却轻声唱着:“自由!自由!圣哉!圣哉!”
  诗人并没自私自利的作着恬静的好梦。他们胸中不少悲壮的呼声,也不少骄傲的呼声,爱的呼声,沉痛的呼声。
  这是如醉若狂的飓风,“挟着它暴厉的威力或是深邃的甘美";是骚乱的力,是兴奋若狂的史诗,唱出群众的狂热,唱着人与人间,**不已的劳动者间的战斗:
  如金如墨的脸庞在黑影与浓雾中显现,
  肌肉紧张或收缩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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