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高手

作者:黄晓阳

古代军事家的经验告诉欧阳佟,正面攻不下,你就侧面进攻,侧面攻不下,你再正面进攻。反复攻还攻不下,你就立体进攻。这种事,就像追求一个女人,以他的经验来看,只要工夫做到位,世界上没有攻不下的城堡。


邱萍第一次向王禺丹介绍欧阳佟的时候,王禺丹仅仅只是冷笑了一声。

王禺丹是美人胚子,哪怕是冷笑,也别有一种**。事后,王禺丹坦率地告诉欧阳佟,她之所以冷笑,有两个原因,第一,欧阳佟是德山人,而她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德山人。第二,欧阳佟是复姓,而她的老公,恰恰是复姓,叫司马常空。

至于王禺丹不喜欢德山人以及不喜欢复姓的原因,欧阳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同样,邱萍第一次向欧阳佟介绍王禺丹的时候,欧阳佟对王禺丹也没有丝毫兴趣。他甚至刻薄地说,我没有恋母情结。

欧阳佟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他对王禺丹有很深的了解,也不是因为王禺丹的年龄真的大到了可以当欧阳佟妈妈的程度,而是因为欧阳佟的刻薄以及身边美女无数且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换句话说,对于年龄比自己大哪怕是和自己接近的女人,欧阳佟没有太大兴趣。

虽然如此,他们还是见面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张罗这件事的人是邱萍。邱萍是江南省的社交皇后、省委接待处处长,身后有一个比蜘蛛网还复杂的人脉网,无论是王禺丹还是欧阳佟,都会对她身后的那张网肃然起敬。

邱萍原本约定一起吃晚饭,可欧阳佟说,他晚上有饭局,饭后喝喝茶还可以。邱萍就说,那好,我们吃过饭后在喜来登喝茶,你直接过来就行了。

欧阳佟晚上确实有个饭局,约他的人是老同学杨大元,已经约了好几次,欧阳佟一直没抽出时间。这并不是说杨大元的饭局有多么重要,恰恰相反,杨大元就是这么个人,喜欢在酒桌上交朋友,除了早餐在家吃,一个月的六十次午晚餐,大概要坐八十张餐桌,有时是几桌轮流转。到了下午五点,如果还没约到人一起吃饭,杨大元心里就会发虚发慌,觉得这个世界可能要抛弃他了。他也喜欢每天带着酒气回家并且对漂亮的老婆伍燕华说,你看你老公是多么的努力,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只差连命都赔上了。欧阳佟知道,杨大元的饭局,去不去都是那么回事,去了,无非是给他长些脸,让他在自己那些狐朋狗友面前将欧阳佟狠狠地吹一顿,说跟省委哪个书记哪个省长关系如何如何之类的话,然后再揽一堆麻烦事,让他帮忙处理。如果不是邱萍约吃饭,欧阳佟根本就没打算赴杨大元的约。想一想,和两个加起来九十岁的老女人一起,能吃出什么情调来?还不如去见杨大元。

吃饭的地点在《江南日报》旁边的德山家常菜馆。这是一个不挂牌的菜馆,普通的三套居民楼,甚至没有装修,看上去很简陋,却是正宗的德山菜。欧阳佟到这里来吃过两次,除了环境不太好,口味还不错。

杨大元只请了四个人,欧阳佟之外,还叫上了伍能建,另外两位是年轻女士。杨大元只介绍了一位,说是姓吴。介绍另一位的时候,反倒是问吴**。吴**说,这是我的朋友,文雨芳。雍州话中,所有Y字头均发R音,文雨芳和吻**完全谐音。欧阳佟便说,这个名字好,我喜欢。杨大元更直接,说,男人都喜欢。吴**作势打了杨大元一下,说,德行。这个动作够暧昧,欧阳佟因此知道,这个吴**,定然是杨大元的又一个女朋友。至于文雨芳,吴**介绍说,是她的好朋友,目前是江南大学的在读研究生。文雨芳连忙更正,说,还没读呢,要过完暑假。

和以前不同的是,今天的酒桌显得沉闷,一向多话的杨大元,异常沉默。不知是不是刚才涉及的话题让两位年轻女孩难堪,她们也没有话,欧阳佟只好和伍能建随意地聊着。他和伍能建见过一次,知道他是阳山大庙德云大师的俗家弟子,一个半大师级人物,最擅长的是看风水看命相。伍能建记性出奇的好,竟然叫出了欧阳佟的名字,一见面就说,欧大记者,你红光满面,看来最近有大喜事呀。欧阳佟便说,扯淡,我能有什么喜事?伍能建认真看了看欧阳佟那张瘦瘦小小的脸,说,你最近运程不错,做什么什么顺。欧阳佟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什么都不顺?伍能建说,不会呀。桃花运一直很旺,财运也不错。而且,会越来越旺。官运嘛,以前会有些阻滞,不过你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大有改善。

上次见伍能建,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欧阳佟并不当真,转头看文雨芳,见她也正盯着自己。文雨芳有一双灵泛的眼睛,顾盼之间,有一种青幽的光射出来,令人心中一颤。对于女人,欧阳佟可谓经验丰富,他很清楚,追求女人的第一步,就是要让自己的目光去和女人的目光撞击,一旦撞出火花,这个女人,很可能就会在电光火石之间融化。可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女人,欧阳佟竟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心中所有的勇气,一瞬间消失了,如同两个武林高手过招,一试之下,感觉对方的功力深厚,一旦硬接,肯定会内伤惨重。所以,理性的高手,会采取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巧妙地避过对手的锋芒。

欧阳佟避开了文雨芳的目光,转向杨大元,问他,怎么样?听说你们搞发行改革,对你有影响吗?杨大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别提了,喝酒。欧阳佟一听,就知道杨大元的情绪低落,与这次《江南日报》的发行改革有关。当初,杨大元进《雍州都市报》当发行部副主任,是欧阳佟帮的忙,这次发行改革如果影响到杨大元,作为朋友,欧阳佟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反复问了几句,杨大元才说,这次报社搞发行改革,是以《江南日报》为基础成立发行公司。发行公司属于江南日报集团的二级单位,正处级,和《雍州都市报》平级。都市报发行部的原主任是副处级,想趁这个机会升半级。可这个人没有能力,都市报的发行工作,主要是杨大元在做。他担心杨大元功高盖主,所以想尽办法整他。如此一来,杨大元便处在一个极其微妙的位置,如果得到领导的信任,往上走一下,不仅可以解决社聘,而且,可能升为副处级,担任发行公司副总经理。问题在于,杨大元目前仅仅属于报聘,并不是江南日报社的正式员工,只要这个主任踩准了,杨大元很可能被清理出报社。

听了这话,欧阳佟拍案而起,说,你放心,这件事我替你做主。你们报纸的朱社长和我是哥们儿,总编辑老刘和我关系也不错,我去找他们说说。我就不信,我斗不赢一个小小的发行部主任。

杨大元一再邀欧阳佟出来吃饭,就是为了这个事,得到他的明确答复,心情开始好转,酒兴也就上来了,和伍能建一杯又一杯喝酒。欧阳佟酒力有限,杨大元倒是很照顾他,每次只要他表示一下即可。伍能建三句话不离本行,说着说着,话题又落到了命相运程。伍能建说,其实,你们两人的命相都好,属于那种大富大贵之相,尤其重要的是,你们两人性格互补,如果两人合作,无往而不利。说过两人,伍能建又单说欧阳佟,他说欧阳佟属于那种想做什么都能成功的人,尤其人缘好,走到哪里都不缺朋友,而且还都是有职有权有才有钱的高层次朋友。他特别提醒欧阳佟,最近就有好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似乎是为了印证伍能建的话,欧阳佟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是省广电局一个领导打来的,通报了一个特别的消息,省电视台副台长汪嘉丰刚刚出了车祸,死了。最初,欧阳佟只是当做新闻在听,并且为这个年轻副台长的不幸充满悲伤。

欧阳佟接电话的时候,杨大元开始向文雨芳发起攻击。杨大元这家伙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当着吴**的面,都敢追别的女人。文雨芳嫩得像刚刚冒出土的两片叶芽,那皮肤也不知怎么长的,完全不像是皮肤,倒像是团凝固的奶油。整个脸部,十分精致,没有半点瑕疵。杨大元的女朋友,已经算是漂亮女人了,和文雨芳坐在一起,即成了鲜花和绿叶的区别。别说杨大元这种花心大少见了漂亮女人会动心,就是欧阳佟,也是心动不已。同时,欧阳佟也想,这个吴**看来是个傻大姐,哪有身边带个漂亮女人将自己比得黯然无色的?这不是明确无误地怂恿杨大元移情别恋吗?

吃过饭,杨大元提议去唱歌。他的目的,显然不在招待好欧阳佟和伍能建,而是进攻文雨芳。欧阳佟也蠢蠢欲动,甚至想和杨大元来一场比赛。与杨大元比,他在身高外貌上都没有优势,可他毕竟是钻石王老五,和杨大元的已婚之身,是完全不同的。正当他考虑是否答应时,有手机短信来了。是邱萍,问他什么时候到。欧阳佟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约会,只好告辞。没想到文雨芳说要回学校,也告辞。杨大元于是提议让欧阳佟送她一程,结果反倒给了欧阳佟机会。

坐上车,欧阳佟问文雨芳去哪儿。文雨芳说随便。欧阳佟奇怪了,说,你不是要回学校吗?文雨芳说,不喜欢杨大元那色迷迷的嘴脸才那样说的。欧阳佟觉得这句话颇有意味,杨大元毕竟是他的朋友,她故意在他面前贬损自己的朋友,岂不是暗示她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他说,不会吧?杨大元好像挺受女孩子喜欢呀。文雨芳说,是些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女吧?欧阳佟觉得这个女孩有趣,就有意调侃她,说,我竟然不知道你已经中年了,真看不出来。文雨芳说,生理年龄虽然没有中年,但心理年龄难道就不能提前成熟?欧阳佟偏过头看了看她,说,熟了吗?我怎么看着还青嫩得很?文雨芳说,心理年龄是看不出来的。欧阳佟说,那怎么办?拿尺子量?

文雨芳说,难怪你和杨大元会成为朋友,你们有共同点。欧阳佟有些坏坏地说,那是当然,我们肯定有共同点,而且还不止一点,非常多。比如他有喉结我也有喉结,你就没有。文雨芳说,少来。这种弱智的幽默,骗小姑娘还差不多。欧阳佟说,对不起,我又忘了,你已经不是小姑娘,而是大婶。文雨芳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击我?我告诉你,本**真金不怕洪炉火,这种小CASE,我已经有了足够免疫力。

话虽然不多,欧阳佟也已经得出了一个判断,这个女孩别碰。以他的经验,无论是做老婆还是做情人,那种傻乎乎的女人最好,你说一她不问二,轻松。女人一旦有了思想,就会经常对你问为什么,这种女人,就只适合坐着品咖啡。面前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一个适合坐而论道的女人,和这种女人**,一个字,累。想明白这一点,欧阳佟对她的兴趣大减,便不再说话,一门心思开车。她却不甘寂寞,主动提了很多问题,对于这些问题,欧阳佟基本上能用一个字绝对不使用两个字。比如她问,你是记者?欧阳佟说,是。她又说,你在哪家报社?欧阳佟说,卫视。她说,电视台的?电视台是不是很好玩?他说,不。她再说,哪天我去你们电视台玩吧,欢不欢迎?他说,好。

不过,最后欧阳佟将车子停在江南大学门口时,他还是不得不多说了几句话。因为她说,你怎么送我回来了?欧阳佟不得不说,因为我不知道该送你去哪里。车子停下来,她却不动,似乎不想下去。欧阳佟只好再次主动开口,说,难道还需要一个告别仪式?文雨芳说,也不错,要看你有没有创意。欧阳佟说,和女孩在一起,我的脑子短路,只会做两件事。她问,哪两件?他说,吻别和别。你选哪一件?她问,有第三种选择不?他说,有。跟我回去。她说,没劲,又是一个色狼。便下车走了。

欧阳佟也没有依恋,驱车返回,向喜来登赶。行驶途中,突然就想到了汪嘉丰的车祸,对于人生无常大为感叹。接着又想,这个消息,为什么是广电局的那位领导而不是别人告诉他?想想那位领导的话,似乎话里有话。再仔细一想,他突然明白过来。省电视台共有五个副台长,三个台长助理,还有六个副总编辑。这十四个人,只有常务副台长和一名年龄较大的副台长是正处,其余都是副处级。可是,副台长和副台长之间,副台长和台长助理之间,以及台长助理和副总编辑之间,实权相差非常之大。以欧阳佟为例,副总编辑中,他的资格属于最老的,一年下来,所有收入,大概也就六万元。副台长和台长助理,公开的收入,和他差不多,可人家拥有签单权,一年的消费,可能有六十万。再加上各种人物送的,实际消费能力,就是上百万。现在,死了一个副总编辑,最有可能递补这一职位的,自然是三个台长助理和六个副总编辑。显然,那位局领导是希望欧阳佟争取一下。

想到伍能建说他最近就有好机会,人生难道真有某种命运的力量在左右着?

既然是机会,就要好好地利用一下。来到喜来登,跨进电梯时,欧阳佟这样想着。

邱萍和王禺丹晚上在喜来登餐厅吃完饭,直接上三十八楼要了房间喝茶。欧阳佟进去时,王禺丹正斜着**坐在一张很大的沙发上,双脚收起,从**的一侧搁在沙发上,脚上没有穿袜子,黑色指甲油非常醒目。这姿势不是很淑女,却很优雅。事后,欧阳佟多次回想过王禺丹当时的坐姿,越想越觉得奇怪。无论哪个女人,用那种姿势坐着,大多会显得难看的,为什么偏偏只有王禺丹显得优雅?换个熟悉的人,欧阳佟会指着她说,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像个慵懒地坐在那里等嫖客叫钟的**。就算是不熟悉的女人,他也可能这样说,只是看到王禺丹时,他却说不出来。王禺丹仅仅看了欧阳佟一眼,打过招呼,甚至没有起身,也没有改变坐姿。这一眼,让王禺丹对欧阳佟的印象再打了一个折扣。面前这个欧阳佟,身高估计不过一米六几,瘦瘦小小的,剃着平头,身上竟然有一股很浓的香水味。王禺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的身上,甚至偶尔路过,也不留一点痕迹。

与此相反,欧阳佟却被王禺丹震了一下。他怎么都没料到,王禺丹竟然是个美女。欧阳佟对于美女的界定是非常苛刻的,在他的标准中,但凡三十五岁以上的女人,就永远不能跻身于美女之列了。然而,这并不影响他毫不犹豫地将美女的头衔送给王禺丹。他原以为,王禺丹至少应该有五十岁,属于那种黑瘦黑瘦的女人,可实际上,王禺丹不是,她是一尊观音。不错,这个名字一旦在脑中冒出,欧阳佟便觉得再贴切不过。她和人们熟悉的观音像太像了,仿佛所有与观音有关的画像,都是按照她的模样画下来的。她的皮肤很白很细嫩,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称。比如她搁在沙发上的那两条腿,欧阳佟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便有了一种强烈的好奇。按照他的阅人经验,这种年龄的女人,腿部肌肉只可能有两种形态,一种是那种紧绷着突显肌腱线条显得很有棱角的,那是因为她们想留住青春的尾巴,加大运动量的结果;一种是那种无所用心随意而为的臃肿膨胀,仿佛被发过的面一般,那是中年发福又不注意保养的结果。可王禺丹是个特例,她的**线条流畅,既不显紧绷也不显松弛。欧阳佟的印象中,这样的腿,只有十八岁的女孩才有。唯一显示年龄的是她微微笑着的时候,眼角有些纹路,那种纹路并不难看,倒更显出一种成**人的丽质纹理。

王禺丹是著名的企业家,全国人大代表,江南实业(烟草)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欧阳佟以为,这样的女人,一定是那种叱咤风云的,就像邱萍,其豪放和伶俐,让人叹为观止。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王禺丹除了外貌上的大气,整个气质却显得非常小女人,声音悦耳动听,微笑妩媚娴雅,尤其是那一口好牙,是真正的糯米牙,张合之间,有着白得泛蓝的光射出来。如果是在电话中听到她的声音,欧阳佟肯定会误以为她是个十八岁的娇娇少女。最令欧阳佟惊讶的还不在她的外貌和气质,而在她谈话的内容,竟然是穿衣打扮,太小女人了。难道说,这就是古人所说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两个女人谈这类事,欧阳佟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口,有些尴尬,也有些恼火。他很想问一问邱萍,你是什么意思?把我叫来,就听你们谈这个?怎么说,我欧阳佟在江南省也算是一个人物吧。他想,再过五分钟,我立即走人。

就在他默念着时间的时候,王禺丹提到了这次的北京之行,神情颇显得有点无奈。欧阳佟知道邱萍去了一趟北京,没料到她是和王禺丹一起去的。欧阳佟随口说,萍姐,你这次去北京,没去看一下武蒙?

邱萍说,我原是计划去的,没想到事情办得不顺,心情搞坏了。加上武蒙太忙,约不上时间。

欧阳佟说,哦,还有你办不了的事?这真是奇怪了。

邱萍说,别说我办不了,我看这事,世界上根本没人能办成。

欧阳佟一下子激动起来,说,那可不一定,你忘了一个人吧?

王禺丹问,忘了谁?

欧阳佟在自己**拍了两下,自信满满地说,当然是欧某人。

王禺丹对德山人印象不好,有一个重要原因,德山人喜欢说大话做小事。凡事大包大揽,仿佛无所不会无所不能,但真让他们做,肯定不行。听了欧阳佟的话,王禺丹感觉又一次证实了自己对德山人的认定,不屑地笑了一下,不再出声。

邱萍和欧阳佟熟,根本不在意他这种性格,对他说,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我们是去办什么事?

欧阳佟说,只要不是去见总书记,就一定有办法。就算你们要见总书记,我看也是四个字,事在人为。

邱萍说,我们是想去请林飞为江南烟草做形象代言人。

欧阳佟一下子愣了。请林飞为江南烟草做广告?林飞可是新科奥运冠军,亚洲飞人,他的形象就是健康向上的标志,江南烟草是什么?吸烟有害健康,是毒品的标志。让林飞为毒品做形象代言人?太异想天开了,大概只有王禺丹这种女人才会想得到。这个女人,真是太会做梦了。

邱萍说,怎么样?还吹不?

欧阳佟被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退了,说,我吹什么?我干吗要吹?我这个人,可能有千千万万的缺点,只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都不吹牛。我告诉你,这件事,还真只有我老人家出马,才有那么点希望。

邱萍说,看吧看吧,搞电视的人,就这德行。

王禺丹对欧阳佟印象不好,有意将他一军,便说,你能请到林飞?只要你能办成这件事,要什么条件,你尽管开,我另外给你劳务费二十五万。

欧阳佟再次愣了一下。这世界上,还真有拿手电光当电线杆往上爬的。自己将话说满了,如同项羽将釜破了将舟沉了,退路被自己堵死。怎么办?让她更进一步看轻自己?不行,你玩高屋建瓴不是?那我就和你玩太空飞人。

他说,好哇,你去把上海世贸大厦的总统套房租一个月,我就帮你把这件事搞定。

欧阳佟原想,上海世贸大厦的总统套房可不便宜,住一晚,怎么都要一两万吧,一个月下来,得有几十万,加上其他费用,岂不是上百万?你王禺丹是大企业家不错,可你那企业是国家的,如此奢侈铺排,大概无法通过职工代表大会或者董事会吧?只要你达不到我的条件,我也就可以挽回面子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王禺丹竟然说,上海世贸大厦顶楼的总统套房是吧?租一个月是吧?你把时间安排一下,提前把动身时间告诉我,我好预订。

欧阳佟还真没料到,竟然遇到这么个人,和自己铆上了。欧阳佟喜欢吹大牛是不错,但也有一个经验,只要你将牛吹到别人无法证实的程度,那就不叫吹牛了。退一步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路,只缺少发现路的眼睛和开辟路的毅力。非常努力地去干一件事,只要思考到位,方法得当,没有干不成的。自己是被逼上梁山了,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他稍稍想了一下,对王禺丹说,那好,一个星期之内,我给你答复。

当晚分手,欧阳佟自己开车走了。邱萍是公务员,私务不方便用公车,所以由王禺丹送她。坐在车上,两人便开始谈论欧阳佟。邱萍说,怎么样?王禺丹故意说,什么怎么样?邱萍说,欧阳佟呀,你对他印象怎么样?王禺丹坦率地说,不怎么样。我相信你说的,他才华横溢,但仗着自己的才华,喜欢夸夸其谈。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邱萍将奥迪车的座椅向后移动,将自己的双脚从鞋中脱离出来,搁在面前的仪表板上,**尽可能地往后靠。王禺丹说,你看看,哪有一点女人样,难怪你老公要和你离婚。邱萍反唇相讥,你淑女呀,你淑女又怎么样?你老公不也让你资源闲置?王禺丹又说,这个欧阳佟,应该很花吧?邱萍说,怎么样?对他有点兴趣了?王禺丹说,本宫如果对男人有兴趣,也轮不上他吧?邱萍说,说的也是,这小子是个怪胎。

对于怪胎一说,王禺丹并不认同。在她看来,欧阳佟就是一个典型的德山人,喜欢夸夸其谈,不切实际,眼高手低,整个人活在一张嘴上。这种人幸好从事的是新闻工作,物有所值,人尽其才。新闻嘛,需要的就是吹牛,大跃进的时候,报道粮食亩产超万斤,那才是新闻的极致和根本。也难怪省里的领导喜欢他,他能将人家手里的稻草吹成金条,将人家心里虚妄的梦幻吹成真实,这自然就是名记本色。王禺丹可谓阅人无数,她太了解这类人了,如果和他们谈话,你确实常常能够被他某种思想的闪光炫目,但如果你让他们干实事,什么都干不成,哪怕是将一壶水烧开,都干不好。

邱萍自然更了解欧阳佟一些,她告诉王禺丹,她对欧阳佟有三个形象的比喻,一是刺猬,一是弹簧,一是某种机械玩具。王禺丹怎么都无法将这三种东西和欧阳佟的形象联系起来,便希望邱萍进一步解释。邱萍说,这小子就像一只刺猬,绝对只能顺着毛**,否则,你的手会被扎得鲜血淋淋。他那张嘴是刀子,伤人无数,却又令人无法还击。王禺丹认同这种比喻,她觉得,欧阳佟给自己的印象就是如此。邱萍接着说第二个比喻,他就像性能最好的弹簧,不压不弹,越压越弹,压力越大,弹性也就越大。对于这一点,王禺丹觉得也对也不对,弹簧的反弹是一种力量,而欧阳佟的反弹,是一种狡智。邱萍的第三个比喻是某种机械玩具。她说,机械玩具都得上发条,如果不拧发条,它就什么都不是,一旦拧紧了发条,它就动了起来,又蹦又跳,而且跳得特别欢。对于这一点,王禺丹并没有直观感受,不置可否。

邱萍说,请林飞做形象代言人这件事,说不定还真能成。王禺丹当即大表怀疑,说,本宫和你邱大师联手都不能办成的事,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办成?换个场合,邱萍会认为王禺丹的话是绝对真理。她自己就在不同的场合反复说过,她和王禺丹是绝代双骄,只要两人联手,没有她们办不成的事。可这一次面对欧阳佟,邱萍似乎没有了从前的自信,尤其是在林飞以及国家体育总局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

邱萍说,说实话,我认识的人不少,能和他比的,还真没几个。他下定决心要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只可惜,他天性浪荡,自命不凡又大大咧咧,还特别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对待任何事,大概只有几分钟热度。王禺丹说,照你这么说,还真值得一试?邱萍说,我刚才说了呀,他是属弹簧的,你越压,他跳得越高。不信你试一下,我估计,最后他如果没办法可想了,就算是绑架,也会将林飞绑到你的面前。

其实,王禺丹仅仅只是顺了邱萍的话题,对于欧阳佟这个人,从见第一面开始,她已经盖棺论定。更深一层的原因,她一直都在物色一个人,希望和这个人一起,做一番大事业。显然,欧阳佟的差距太大,此事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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