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圣利这几天一直沉着脸,原因很简单,程卫东进了局子,可他这个常务副县长跟赵金海打招呼,可对方却给他打哈哈,程卫东的人依旧关着,现在已经送到了看守所。程卫红这几天整日以泪洗面,她不相信弟弟会干出那等卑鄙无耻之事,把一切罪过都推给了王圣利,说他这个常务副县长无能,连朱代东这个新来的副县长都搞不定。干脆王圣利的副县长不要当了,回去种田好得多,至少不用受这种窝囊气。
王圣利是当惯领导的人,从来都只有别人对他笑脸相迎,阿谀奉承,哪里被人当面这么指责过?就算是郭临安和王力军要批评,那也是讲究方式方法,点到为指。哪像程卫红这样,瞪鼻子上眼,要是早个十年八年的,也许王圣利还能听得进去,可是现在,脸一板,门一摔,气冲冲的到办公室睡觉去了。
可到了办公室,王圣利也睡不着啊,程卫红的话糙理不糙,虽然他想尽快忘记,但越想忘,反而越忘不了,每一句话,每个字都能清楚得记得,甚至堂客的每一动作每一种表情,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原本想给朱代东找点麻烦,让他别得意忘形,可谁曾想,麻烦没造成,反倒把小舅子给搭了进去。程卫红不相信她弟弟的烂事,王圣利却相信。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公安局不敢抓人。但是程卫东的事,可大可小,重了,判个三五年,也很正常。但若是处理得当,交点罚款,写封检讨,再赔点钱,道个歉,也是可以的。
可这件事的关键不在赵金海身上,程卫东进局子也不是因为他盗窃、贪污公款、调戏女青年,那些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谁还会提起?一切只因为程卫东在化肥厂改制后的举动而已。王圣利想起朱代东其实早就暗示过自己,只不过当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认为这件事做得隐秘,朱代东只是虚张声势。
没想到中间却跳出唐涛江这只程咬金,为了当上化肥厂的厂长,不择手段,竟然连自己的面子也不顾,他不想想,就算当上了这个化肥厂厂长,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么?自己虽然不管企业,但是工商、税务、财政、环保都归自己分管,要让唐涛江下台,不太可能,但要让他天天堵气,分分钟的事。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麻烦的要尽快把程卫东捞出来,时间拖得越久,别人就会对自己越怀疑,堂堂常务副县长,小舅子进了局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县长也搞不定?
拿起桌上的电话,王圣利几次又放下,向朱代东服软,哪怕只是暂时的,都让他脸滚烫啊。可脸烫总比没脸强,程卫东不出来,关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面子,还有威信。若是让人知道,自己说的话没了分量,以后还有人会听自己的招呼吗?
一咬牙,把电话拨到了朱代东家里,“代东县长,我王圣利,没打扰到你吧?”
“圣利县长你好,我在家看电视,有什么指示?”朱代东正在看新闻联播,这已经渐渐成为他每天必看的节目,只要一到七点,不管多忙,只要有可能,就会守在电视机前收看。
“没什么事,我这里有两瓶十五年的茅台,听说代东县长酒量颇佳,一直无缘见识啊。”王圣利说的不是假话,朱代东担任副县长也有好几个月了,但两人还真很少同时出现在酒桌上,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既然王圣利有此“雅兴”,朱代东也得作陪,不管心里对王圣利有多腻味,只要他还在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表面的尊重和亲热是必须的。在县里,朱代东不止一次听到,有些人明明心里恨不得对方快点死,可一旦碰上了面,那股亲热劲,让人看得眼红。
朱代东一向在食堂解决吃饭问题,王圣利提了酒来,当然不能就这样收下,至少得开一瓶,如果喝得尽兴,两瓶都得喝光,这才合礼数。不管怎么说,王圣利的排名比朱代东高,又是常委,没道理让人家提东西上门的。当然,朱代东也可以回礼表谢,可他不想选择用这种方式。
在小卖部买了点熟食,刚进家门,王圣利就来了,手里果然提着两瓶茅台。“圣利县长,快请进来,您能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我又不是什么贵客,能来你这里,是我的荣幸才对。”王圣利呵呵笑道。
“没准备什么菜,但喝陈年茅台,没菜也香。”朱代东第一次喝茅台是在香山山庄,当时郭临安、赵金海还有徐军,四个人喝了一件,朱代东一个人就喝了近半,当时他的听力就大有长进。当时朱代东没什么钱,要不然真想天天喝茅台。这酒不愧是国酒,相比树木岭酒还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朱代东突然想到无名道长,老道说今年要云游四方,若是给他送几十箱茅台,不知道能不能把他留下来?
“就着花生米喝着茅台已经不错了,何况还有卤干子,哟,这还是树木岭出产的嘛。”王圣利看了一眼包装,惊讶的说。
“圣利县长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确实是侯家塘豆腐厂生产的卤干。”朱代东知道侯家塘豆腐厂已经生产这种单独包装的卤干,也在树木岭的时候尝过,可没想到,县政府机关大院内也有了它的身影。这是自己参加工作后搞的第一家企业,虽然只是村办企业,但因为结合了侯家塘的实情,再加上侯家塘特有的井水,树木岭豆腐的品质超群。
“代东,这可是你当初的建议啊,要没有你,树木岭到现在还是个没人愿意去的穷疙瘩。”王圣利说。
“一切都是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与圣利县长的当初支持和关心也是分不开的。”朱代东微笑着说,把酒打开,立刻能闻到一般醇香,这是别的酒所没有的。“圣利县长,我敬你一杯,以后在工作上还需要你多加指导啊。”
王圣利微笑着颌首,当初他连侯家塘村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侯家塘豆腐厂?只是花花轿子人人抬,朱代东要把“栽赃”在他身上,他也却之不恭。王圣利也高度赞扬了朱代东的工作,说年轻人有干劲,跟他一比,自己显得老罗。看看县里的这些国有企业,以前谁拿都没辙,代东县长一出手,惊天动地,特别是化肥厂,把乡镇企业引进国有企业合资,可以说是一大创举。
朱代东连忙说,以后化肥厂的工作还要请圣利县长多加支持,王圣利微微一犹豫,马上笑呵呵的说,别人的工作不管保证,你代东同志的工作,责无旁贷,大力支持的。王圣利知道,这是朱代东在向他提条件,自己的来意,朱代东也是了然于胸。朱代东可以让步,但是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而王圣利也得保证,以后绝对不能找他的麻烦,更加不能给化肥厂找麻烦。
在办公室的时候,王圣利还在想,等程卫东出来后,自己该如何来出这口气,现在看来,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下。别看朱代东年轻,可他老成持重,这份沉稳已经走出了他的年龄。也许正是这样,他才能在这样的年龄成为副县长吧。
两瓶茅台下肚,王圣利已经有些醉意,茅台酒不上头,但后劲很大,明明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可头脑异常清楚。朱代东亲自把王圣利送回了家,事情顺利解决,王圣利也愿意回家。再说朱代东亲自搀扶着他回去,让其他人看看也好,免得再说三道四。
程卫红还一个人在家生闷气,听到敲门声,不耐烦的把门打开,一看之下愣住了,这两个人都不是她料想到会来的人。王圣利既然摔了门出去,不在办公室住个三五天是不会回来。至于朱代东,更是头一回登门,何况还是出了弟弟的事后。
“嫂子,刚才跟圣利县长喝了几杯,怕嫂子担心,马上就给送回来了。”朱代东微笑着说。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代东请进去?”王圣利一呵。
“朱县长,快请进。”程卫红脸上马上堆满了笑,朱代东能把老公送回来,这说明了什么?县长夫人的智慧也是不能小瞧的,马上就猜出个大概。
“我就不进去了,今天晚上向圣利县长讨教工作心得,获益良多啊,回去赶紧记下来,以后可是我的工作宝典。”朱代东笑着说,自己与王圣利的关系,还没有到他家作客的地步。
“我哪有什么工作心得,也就是些经验体会。”王圣利一怔,马上微笑着笑,他对朱代东的认识又深了一层,瞧人家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得体之极。
第二天,程卫东就放了出来,交了五千元的罚款,退还公家的损失,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程卫东很快离开了化肥厂,王圣利给他安排在下面一个乡镇当办公室主任,从企业到行政,程卫东的待遇还升高了。
可是程卫东却不去上班,还没上班就办理了停薪留职,只要朱代东还在雨花县一天,他就不想在雨花县工作,这年头流行下海,他也想下海扑腾几下,有姐夫这个副县长在,想要赚点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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