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尼克——听着,现在要仔细看,接下去的部分很神奇。真是不可思议。相信我。
一次在办公室工作了一天后,勇敢无畏的乡村医生决定在回家的路上解决自己的晚饭。
我太累了,懒得自己做饭,甚至不愿去思考做什么。对了,就去“汉瑞汉堡王”吃晚饭吧。一只汉堡包外加一份薯条就可以作为一天完美的结尾了。垃圾食品给人带来几分罪恶的快感,正是我需要的。我想自己进店时大概是八点一刻左右。开始我没有注意到他。他坐在窗边,一边吃饭,一边在看一本书。
事实上,汉堡包吃了一半我才看到他。毕加索,我房子的油漆工。
自从他留给我那些插在泥瓦匠专用罐子里的美丽野花后,我跟他就没什么接触了。偶尔,我出门上班时会听到他在房顶上修东西,或看到他在油漆房子,但我们很少说话。
我起身去结账。我可以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因为他背对着我,但那样做似乎显得我有些缺乏教养、没礼貌且太势利。
于是我在他的桌旁停下来,向他问好。看到我,他很惊讶并问我是否愿意一起喝杯咖啡、吃些甜点或其他什么。他来请客。
我给了他一个很蹩脚的借口,说自己不得不回家照顾格斯,但因为他已经给我腾出了地方,我也就坐了下来。我喜欢他说话的声音——过去我没注意到这点。我也喜欢他的眼睛。
“你在看什么?”我问,感觉挺尴尬的,或许还有点提心吊胆,惟恐谈话进行不下去。
“两样东西、、、、麦尔维尔”——他举起《白鲸》——“还有《在美国捕鳟鱼》。万一厚的那本我读不下去,还有一个候补。”
我笑了。毕加索很聪明,也很风趣。“《白鲸》,嗯,它是你的夏季读物还是一本让你感到产生罪恶感的遗留读物——它是你在学校时从没按要求看完的吧?”
“两者都是,”他承认,“它列在你‘一生必须要做的事情’的单子上。这本书就躺在那里看着你说:‘你不把我看完就不要指望我消失。’今年夏天我要我要把所有的经典都看完,然后我就可以只关注不入流的夏季惊险读物了。”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一个多钟头,时间过得飞快。忽然我注意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他看我,我也看他。“我不得不走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工作。”
“我也是,”他微笑着说,“我现在的老板绝对是个奴隶监工。”
我大笑。“我听说了。”
我站起来,出于一些愚蠢的原因,我还和他握手。
“毕加索,”我说,“我甚至不知道你真实的名字。”
“我叫马修,”他说,“马修·哈里森。”
你的父亲。
4
再一次见到马特·哈里森时,他正“飘在云端”,在我的房顶上,像个疯子似的狂敲木瓦,他真是一个非常尽责的好工人。此时距我们在“汉瑞汉堡王”聊天已经过去了几天。
“嗨,毕加索!”我喊他,这次我感觉放松多了,看到他甚至让我感到高兴。“你想来点冷饮或者别的什么吗?”
“我这边快做完了。马上就下来。我要冷饮。”
五分钟后,他走进屋里,皮肤被晒成古铜色,好像一个打磨过的铜硬币。
“高高在上跟海鸥一起工作,感觉如何?”我问。
他笑了。“感觉很好,很热!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差不多已经搞定了你的屋顶。”
见鬼。我刚开始喜欢他在我身边出现。
“呆在下面又是什么样的感觉?”马特问我,顺势在我门廊里的摇椅上坐下来,他穿着半截牛仔裤和斜纹棉布的衬衣。摇椅向后摇去,撞上了花架。
“相当不错,”我说,“天下太平,说起来也是一件好事。事实上,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突然,马特身后的花架松脱了并朝我们倒来。我俩同时跳了起来,齐心协力把白色的木头花架重新复位,这让我们的头上落满了玫瑰花瓣和铁线莲。
看着我的雇工,我大笑起来。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出洋相的伴娘。他立刻回敬我说:“噢,你难道看上去不像卡门·米兰达吗?”
马特用榔头和钉子重新固定了花架。我做的一件事就是帮他扶着架子。
我感到他坚实的**擦过我,当他爬上去敲最后一个钉子时,我还感到他的**压着我的背。
我哆嗦了一下。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吗?这儿正在发生什么事?
彼此的目光相逢,我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会在我们之间发生。无论是什么事,我喜欢这种感觉。
不由自主地,抑或是本能地,我问他是否愿意留下来吃晚饭。“没什么特别的菜。我会烤些牛排和玉米、、、、诸如此类。”
他犹豫了一下,我怀疑除我之外,还有别人约了他,他确实很帅。但我的疑虑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他说:“我身上很脏,苏珊娜。你不介意我先洗个澡吧?我很高兴留下来吃晚饭。”
“水池下面有干净的毛巾。”我告诉他。
于是他去洗澡,我去做晚饭。这样的安排让我感觉很舒服,平常,简单,友善。
当然这是在我发现自己既没有牛排又没有玉米之前。幸好马特不知道我飞奔去梅兰妮家讨食物、、、、梅兰妮慷慨地给我葡萄酒、蜡烛还有半个作为甜点的樱桃派。她还告诉我她也很喜欢马特,每个人都喜欢他,并祝我好运。
吃过晚饭,我和马特坐在屋前的门廊里聊了很久。时间再次过得飞快,当我看手表时,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明天我要去医院上班,”我说,“我要上早班。”
“我想回请你,”马特说,“明天能带你出去吃晚饭吗?行吗,苏珊娜?”
我不能把自己的眼睛从他的身上移开。马特的眼睛是一种非常柔和的棕色。“行,你当然可以带我出去吃晚饭。我迫不及待。”我说。话就这么自自然然地从我嘴里说出来了。
他笑了。“你不必等待。我还在这儿,苏珊娜。”
“我知道,我喜欢这样,但明天还是让我等不及。晚安,马特。”
他俯身向前,轻轻地吻了我的嘴唇,然后才离开。
5
生活就是如此——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明天总会来临。我的一天从格斯开始。每天早晨它会走到屋外的门廊替我拿报纸。它真是一只出色的巡回犬;很棒的伙伴!
这天下午毕加索用他破旧的卡车载着我在岛上四处乱逛,过去我从未好好游览过这个小岛。我感觉自己像个游客。马撒葡萄园有许多如画一般美丽的偏僻角落,各种绝色之景让我惊喜连连。
我们最终来到五彩斑斓、招人喜爱的“该黑特山崖”。马特提醒我,《白鲸》里的塔斯蒂哥就是本地渔民,一个该黑特印第安人。我可是记不得了。
过了几天,我们在他收工后又一起出去兜风。
又过了两天,我们一起去了査芭奎迪克岛。那里的海滩上竖着一块牌子:请勿打扰,即使它们是海蚌和扇贝这很合我们的心意。我们不会打扰任何东西。
我知道这听起来挺傻,或者是傻透了,不过我真的喜欢跟马特一起呆在车里,哪怕无事可做。我会看着他,心想,嘿,我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他真不懒。我们出门来探险。我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想念这样的感觉。
正当我出神时,马特转过来问我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看风景。”我说,感觉好像做了亏心事被人活捉一样。
他不依不饶。“如果我猜对了,你会不会承认?”
“当然。”
“如果我猜对了,”他咧嘴一笑,“那么我们得再次约会。说不定就在明天晚上。”
“如果你猜错了,那么我们就永不再见。这可是个大赌注。”
他大笑起来。“记住,我还没刷完你的房子,苏珊娜。”
“你不至于要用乱刷房子来报复吧?”
马特装出一副生气地样子。“我可是个艺术家,毕加索。”
他停顿了一会儿,朝我眨眨眼,然后说破了他的猜测。“你刚才是在想我俩的事。”
我都没有机会掩饰,因为我的脸红得一塌糊涂。“也许我是在想这个。”
“猜对了!”他大叫,得意地高举双臂。“那么?”
“那么把你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还能怎么样?”
“那么你明天想做什么?”
我开始笑起来,意识到他在身边时我总是要笑。“哎呀,我没什么主意。明天我一定要给格斯洗个澡,它太脏了。还要去采购食品,也许会租一部电影来看。我想看《潮汐王子》。”
“听上去不错,完美的计划。我很爱看佩特·康罗尔的书,不过从没看过根据他的书改编的电影,因为我怕它们会破坏原作的神韵。如果你想要人陪你看,我很乐意奉陪。”
我不得不承认跟马特在一起很有趣。他跟我在波士顿的前男友迈克尔·博斯坦迥然不同,迈克尔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从来不休假,从来不会随性拐入一条近在眼前的蜿蜒小路。
马特则完全不一样。他似乎对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兴趣:他是个园丁,观鸟者,热情的读者,很棒的厨师,篮球玩家,填字游戏冠军,当然,他还是个心灵手巧的房屋修理工。
在我们一起兜风时,我记得自己看了一下手表。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希望我们的约会快点结束;而是因为我不愿意约会结束。跟他一起开车四处游荡,根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那天我开心极了。
我用心体会周遭的一切:海石竹,薄荷蓝色的天空,海滩,波涛滚滚的大海。当然,吸引我最多目光的是马修·哈里森。我注意到他干净的法兰绒格子衬衫,他的牛仔裤,他泛着光泽的古铜色皮肤,还有他那长长的褐色头发。
我仿佛要将马特深深地吸入自己体内,然后屏住呼吸,永远不愿意吐出来。有些美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说到这儿,或许你要想那个律师马特·沃尔夫到哪里去了?是这样的,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每次接通都是留言机,然后他也没给我回电话。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小岛,所以也许他已经知道我和马特·哈里森交往
6
尼克,
接下去的两周,我每天都和马特·哈里森见面,这让我也难以置信。我常常捏自己,以确定这不是在做梦。我心情大好,身边没有人时也会微笑。
“你骑过马没有,苏安娜?”马特在星期六早上问我。“这是一个认真的问题。”
“我想想。很小的时候骑过吧。”我像牛仔似的拉长了语调回答。
“很好——因为你马上就可以重温儿时的经历了。就是现在,今天。再问一句,你骑过天蓝色带红色条纹、蹄子是金色的马吗?”
我看看马特,摇摇头。“如果骑过这样的马,我会记得的。”
“我知道什么地方有这样的马,”他说,“事实上,我知道哪里有很多这样的马。”
我们开车去了欧克布拉弗斯,看到了那样的马。上帝,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几十匹颜色鲜艳的种马排成一圈站在我所见过的装饰最绚烂的顶盖下。手工雕刻出的马有闪闪发光的红色鼻孔,黑色的玻璃眼睛,它们不知疲倦地在轨道上欢快地转圈。
马特带我来玩“飞行的马群”,全国最古老的旋转木马。它依然在运营,接待各个年龄段的孩子们。
当底盘转到我们面前倾斜下来时,我们爬上去,挑了各自中意的骏马骑上。
音乐响起,我抓紧银色的马鞭,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旋转木马让我迷醉。马特伸出手臂握住我的手,他甚至试着来**我,他令人惊奇地成功吻到了我。好一个非凡的骑师!
“你在哪里学到这样骑马的,牛仔?”在上上下下转圈的过程中,我问他。
“噢,我骑马很多年了,”马特说,“三岁就开始在这里学骑马了。你看到我们头上那匹蓝色的种马了吗?像天一样蓝的那匹?非常非常蓝的那匹?”
“我想我看到了。”
“那匹马把我摔下来好几次。哎,我有一两次吐得一塌糊涂。所以我一定要求你第一次骑‘国家丝绒’。她脾气温和,颜色也很漂亮。”
“她确实很美,马特。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也玩过几次旋转木马。现在当时的感觉都回来了。过去我常跟祖父一起去纽约玩旋转木马。我很奇怪自己到现在都记得。”
美好的记忆就像链上的饰物,尼克,每一种都很特殊。你把记忆一段一段地收藏起来,直到有一天你回头看时,会发现它们已经串成了一条长长的五彩珠链。
那天结束时,我收藏了有关马特·哈里森的第一段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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