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甫走进中间一间,随即将门关上。瓦尔特夫人于是冲进旁边一间,怀着一片虔诚和满腔希望,激动地说道:
“我是一个有罪之人,望天主保佑。”
杜·洛瓦在祭坛前转了一圈,然后沿殿堂的左侧往门边走去。到了殿堂中部,同那位仍在殿内安然漫步的秃顶先生不期而遇,心中不由地感到纳闷:
“这家伙在这儿没完没了地转悠,不知想干什么?”
对方此时也放慢了脚步,并不时地看着杜·洛瓦,显然想同他攀谈两句。果然,走到面前后,他向杜·洛瓦欠了欠身,很有礼貌地问道:
“先生,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这座教堂建了多少年了?”
“天哪,我也不太清楚。”杜·洛瓦说,“我想总有二十至二十五年了吧。我今天是第一次来。”
“我也是,以前从未来过。”
杜·洛瓦不觉兴致大增,随即说道:
“您好像看得很仔细,对细节问题也很注意。”
“哪里,我不是来参观的,”对方感到啼笑皆非。“我在等我的妻子,她约我在此会面,可她到现在还没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又说道:
“外面热得真让人受不了。”
杜·洛瓦看了看他,觉得他倒也和蔼可亲,且突然感到他很像弗雷斯蒂埃,于是问道:
“您是外省人吧?”
“是的,我是雷恩①人。您呢;先生?您是出于好奇,才进来转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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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雷恩,巴黎西部一城市,布列塔尼省省会。
“不,我在等一位女士。”杜·洛瓦向他欠了欠身,微笑着走了开去。
走到大门边,他见刚才那个穷苦女人仍跪在那里祷告,心中不由地嘀咕道:“真他妈的见鬼,这祷告还有完没有?”这样,他原先对她的一点同情和怜悯也就不翼而飞了。
他从这女人身边一径走了过去,然后又沿着殿堂右侧,慢慢地往回走,去找瓦尔特夫人。
他远远地向他刚才同瓦尔特夫人呆的地方看了看,不禁一惊,因为瓦尔特夫人已不在那里了。他以为自己把刚才那根柱子弄错了,于是又向前走去,直到最后一 根柱子,接着又折返回来:哪儿也没有她的踪影!她难道走了?他觉得很是惊奇,心头油然升起一股怒火。但转念一想,她也许正在找他,便在殿堂里又转了一圈。 可是仍然不见她的踪影,他索性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希望她会来找他。因此决定在此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一阵低声细语引起了他的注意。然而奇怪的是,教堂的这一部分,一个人也未见,这悄悄的说话声会来自何处?他站起身看了看,发现殿堂旁边有一排忏悔室。其中一间门外露出一个裙角,拖在地上。他走过去一看,里面呆着的女人正是她,她在忏悔!……
他很想冲过去,一把将她拖出来,但转而又想:“何必呢?别看她今日向神甫忏悔,明天就会对我服服帖帖。”他于是在忏悔室对面悠然地坐了下来,耐心等着。想起眼前这种事儿,他心里不觉好笑。
他等了很久。后来,瓦尔特夫人终于站了起来。她转过身,看到他后,即向他走了过来,但面色阴冷,十分严肃。
“先生,”她说,“请不要送我,不要跟着我,更不要再单独一人到我家来,我不会接待您的。再见。”
说完,她板着脸,一径走了出去。
杜·洛瓦没有拦她,因为他的原则是,凡事不可硬来,神甫这时也从他那间斗室走了出来,神情有点恍惚。杜·洛瓦走上去,盯着他的两眼,冲着他骂道:
“要不是看你穿着这身长袍,我一定给你这张猪脸两记耳光。”
骂完之后,他一转身,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刚才那位胖胖的先生,头上戴着帽子,两手倒背在身后,仍不耐烦地在门廊下等着。两眼紧紧盯着门外的广场和四周的街道。
杜·洛瓦走到他身边时,两人又互相客气了一番。
瓦尔特夫人既已离去,杜·洛瓦也就到了报馆里。一进门,他便从仆役们紧张的神色上看出,一定发生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于是大步走进经理室。
瓦尔特老头正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一句一句地口授一篇文章,并一边口授,一边向身边的外勤记者布置任务,或是对布瓦勒纳交待两句,再或是拆阅手边的信函。
看到杜·洛瓦进来,他高兴地叫了起来:
“啊,好极了,漂亮朋友来了!”
话一出口,他不禁有点尴尬,立刻停了下来,解释道:“对不起,这样称呼你实在很冒味。我今天真是忙昏了头。我是因为听我妻子和女儿一天到晚这样叫你,也就跟着叫起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哪儿会?”杜·洛瓦笑道,“再说这个绰号并无任何让人不快之意。”
“很好,”瓦尔特老头接着说,“这么说,我就同大家一样叫你漂亮朋友了。来,我来对你讲一讲,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内阁已经倒台,议会的投票结果是三 百一十票对一百零二票。我们的假期又要往后推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谁也说不上,而今天已是七月二十八日。西班牙对有关摩洛哥的安排十分不满,是杜朗· 德·莱纳及其一伙倒台的根本原因。由于陷得很深,现在已是进退两难。马罗已奉命组阁。他提名布丹·达克勒将军为国防部长,我们的朋友拉罗舍—马蒂厄为外交 部长,他自己则除任总理外,还兼任内政部长。这样一来,我们的报纸将会具有半官方性质。我正在写一篇带有指导意义的文章,就一些原则问题发表一点看法,给 几位部长指明道路。”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又接着说道:
“当然这条路,也正是他们自己打算走的。因此围绕摩洛哥问题,我现在必须能够拿出既饶有兴味,又具有现实意义的东西,也就是发表一篇能产生效果、引起轰动的专题文章。具体要求,我也说不太清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希望你来给我动动脑筋。”
“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吧,”杜·洛瓦寻思片刻说道,“我国在非洲的殖民地,地域辽阔,分左中右三块。中间为阿尔及利亚,左右两边分别为突尼斯和摩洛哥。 我可以给您写一篇文章,谈谈此殖民地的政治状况及其土著居民的历史。此外,文章还将介绍一点沿摩洛哥边界到著名绿洲菲居伊的有关情况。这块绿洲,其他欧洲 人至今尚未去过,这次冲突就是因为它而引起的。您觉得这样写怎样?”
“好极了!”瓦尔特老头叫了起来,“文章打算用什么题目?”
“从突尼斯城到丹吉尔①。”
“真是再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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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突尼斯城,北非国家突尼斯首都。丹吉尔,摩洛哥一港口城市。
杜·洛瓦于是走去翻了翻往日的《法兰西生活报》,把他的处女作《非洲服役散记》找了出来。由于这篇文章通篇谈的是殖民政策以及阿尔及利亚的土著居民和在奥兰省的所见所闻,他只须用打字机打下来,稍加改动,重新换个标题,便完全可以应付当前的需要。
不到一小时,经他粗粗一改,文章也就算是定下来了。不但与当前形势紧密结合,而且还对新成立的内阁称赞了几句。
瓦尔特读后大加赞扬:
“很好……很好……非常好。看来你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实在可喜可贺。”
晚饭时分,杜·洛瓦回到家中,为今天的意外收获备觉欣喜。圣三会教堂的约会虽然未能遂愿,但他感到,这场较量他已是胜券在握。
她妻子正焦灼地等待他的归来,因此一见到他,便大声喊道:
“知道吗,拉罗舍已当上外交部长?”
“知道了。我刚才就这个问题写了一篇关于阿尔及利亚的文章。”
“什么文章?”
“这篇文章你知道,就是我们第一次合写的那一篇:《非洲服役散记》。我根据当前的需要,把它重新改了改。”
“不错,此文对当前确实很适用,”玛德莱娜笑道。她想了想,又说道:“我在想,这篇文章的续篇,你当时应当把它写完,而你却……中途放下了。我们现在若能把它写出来,那将是一组很能对味的文章。”
“完全对,”杜·洛瓦一边在餐桌前坐下,一边说道:“弗雷斯蒂埃这个**既已作古,我们现在来写这几篇文章,也就没什么碍事的了。”
玛德莱娜觉得很不入耳,立即正色道:
“这种玩笑很是无聊,能否就此打住?你怎么总将它挂在嘴边?”
杜·洛瓦正想反唇相讥,仆人忽然走来递给他一封快信。
快信没有署名,只写了一句话:
“我一时昏了头,请予原谅。明日午后四时,请来蒙梭公园。”
一切不言自明,他心中一阵狂喜,随手将快信放入衣袋,向他妻子说道:
“亲爱的,我不会再同你开这种玩笑了。我承认,这不太好。”
他开始吃饭。
一边吃,一边又将快信的寥寥数语默诵了一遍:“我一时昏了头,请予原谅。明日午后四时,请来蒙梭公园。”这表明,她已让步,分明在说:“我听您的,在哪儿见面,什么时候见面,全由您定。”
他笑了起来,玛德莱娜问道:
“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刚才碰到一位神甫,他那张脸很是有趣。”
第二天,杜·洛瓦准时到达约会地点。公园的长凳上坐满不耐暑热的市民。孩子们在沙质小径上玩耍,看守他们的保姆,迷迷瞪瞪,似乎在凳子上做着美好的梦。
瓦尔特夫人已出现在一处流水潺潺的古代废墟旁,正满面愁容,惶惶不安地围着那一小圈圆柱转悠。
杜·洛瓦刚走过去同她寒暄两句,她便说道:
“这公园里的人可是真多!”
杜·洛瓦立即趁机进言:
“完全对,要不要换个地方?”
“去哪儿?”
“随便哪儿,比如坐在马车里也行呀。您可将身边的窗帘放下,谁也不会看见您的。”
“那倒不错。这个地方可真让我害怕。”
“那好,我去找车。五分钟后,咱们在对着环城大街的那个门边相见。”
他飞快地走了。少顷,她在杜·洛瓦所说的门前,同他一起登上了他叫来的马车。待她将身边的窗帘放下后,劈面第一句话便是:
“您对车夫说了吗,我们去哪儿?”
“这您就不用管了,”杜·洛瓦说,“他已经知道。”
他对车夫说的地方是君士坦丁堡街。
“为了您,”瓦尔特夫人又说道,“我受了多少苦,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和煎熬,您是不可能知道的。我昨天在教堂里表现得很不冷静,当时是一定要离开您,非常害怕同您单独呆在一起。您能原谅我吗?”
“这还用说?”杜·洛瓦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我是这样地爱您,有什么不能原谅呢?”
“听我说,”瓦尔特夫人的目光近于央求,“您可不能对我胡来……不能……不能……否则我是不会再见您的。”
杜·洛瓦起先没有答理,嘴角只是挂着一丝令女人芳心激荡的狡黠微笑。后来还是喃喃地说了一句:
“一切都听您的,还不行吗?”
瓦尔特夫人于是向他讲了讲,她在得知他要娶玛德莱娜·弗雷斯蒂埃时,如何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他。她讲得很详细,连具体日期和她当时的内心活动,也说得很清楚。
她忽然收住自己的话语,因为车子此时已停了下来。杜·洛瓦一把打开了车门。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这里有间房子,”杜·洛瓦回道,“您就下来,去里边坐坐吧。这儿的环境要更为安静。”
“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结婚前住的房子,我把它又租了下来……只是暂用几天而已……这样我们可以有个僻静的地方说说话。”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同他关进这间房内,瓦尔特夫人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地抓住车上的座垫:
“不行,不行,我不去!我不去!”
杜·洛瓦的声音已变得严厉起来:
“我向您发誓,绝对不会碰您的。您瞧,有人在看着我们,这儿很快就会聚起一堆人。快……快……快点下来。”
他又说了一遍:“我向您发誓,绝对不会碰您。”
一酒店老板此时正站在店门口好奇地看着他们。瓦尔特夫人慌乱不已,赶紧跳下车,冲进楼里。
她正要上楼,杜·洛瓦一把抓住她的胳臂:
“不,在这儿,就在一楼。”
他一下将她推到了房内。
房门一关上,他便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她拼命挣扎着,反抗着,话也说不出来:“啊,上帝!……上帝!……”
杜·洛瓦不顾一切地吻着她的脖颈、眼睛和嘴唇,同时疯狂地在她身上乱**,她怎么也躲不开。到后来,一直没命地推搡他,回避其嘴唇的瓦尔特夫人,却情不自禁地把嘴唇向他凑了过去。
她的挣扎也就突然停了下来。被征服了的她,现在是一切听任摆布,任他给她宽衣解带。在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时,杜·洛瓦的手同使女一样灵巧,敏捷。
瓦尔特夫人从他手上一把夺过胸衣,将脸捂了起来,任其肌肤玉骨**着呆在那里,脚下到处扔着脱下的衣裙。只有脚上的鞋,他未给她脱去。就这样,一把将 她抱起,往床边走去。这时,她俯耳向他说了一句,声音有点异样:“向您发誓,我这一生从未有过情人。”那语气很像一个年轻姑娘在说:“向您发誓,我是贞洁 的。”
“这有什么?”杜·洛瓦心想,“我才不在乎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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