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辩解使她暂时受到了鼓舞,不过她仍在厌恶地环顾着大厅。麦克卢尔家姑娘们的那个摊位,正如梅里韦瑟夫人所说的,并不怎么显眼,有时许久没有一个顾客光顾,所以思嘉无所事事,只嫉妒地望着快乐的人群。媚兰意识到她的阴郁情绪,但以为她是在怀念查理,便不准备去同她交谈。她自己忙着整理摊位上的义卖品,让它们显得更引人注目些,而思嘉却仍坐在那里怏怏不乐地四处张望。
甚至连戴维斯先生和斯蒂芬斯先生肖像下面堆放的那些鲜花,也只能使她感到讨厌而已。
这简直像个祭坛了,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他们对待这两个人的态度,简直就是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啦!这时,她突然感到这种大不敬是如此可怕,便赶快在**画了个十字表示认罪,并且及时克制住自己。
嗯,这是真的,她向自己的良心辩解。人人都在把他们当做神圣,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凡人而已,而且还是很不好看的凡人呢。当然,斯蒂芬斯先生由于终生残废,他对于自己的长相是没有办法的,可是戴维斯先生呢——思嘉抬起头来望着那张浮雕般光净而骄傲的脸孔。让思嘉感到最讨厌的就是他那把山羊胡子。男人要么把脸刮光,只蓄八字须,要么蓄上全副的胡须,怎能这样不伦不类呢。
瞧那一小绺,好像还满得意哩!她这样想,至于他脸上那种勇于挑起一个新国家的重任而冷静刚毅的表情,她却压根儿没有看见。
是的,现在她很不愉快,尽管开始时她曾为自己能参加这个盛会是高兴过。
看来,仅仅人在这里还是不够的,她来到了义卖会上,她并不是其中的一部分。
谁也不注意她,她又是会上唯一没有情人的年轻已婚妇女。可她以前总是占据舞台中心的位置。这真不公道呀!她才17岁,她的脚正在啪哒啪哒地敲着地板,准备上场跳舞呢。她才17岁,可她的丈夫已躺在奥克兰公墓,她的婴儿睡在皮蒂帕特姑妈家的摇蓝里,所以人人都觉得她应当安分守已了。跟在场的任何一个女孩子相比,她的**更白,**更细,双脚更小巧,但是,不管这些多么重要,她仍然只配躺在查理身旁,墓碑早刻着某某爱妻的字样。
她已经不是一个姑娘,不能再跳舞和**了,也不是一个妻子,不能同别的妻子坐在一起品评那些跳舞**的姑娘了。而且,她的年纪还轻,还不该当寡妇呀!寡妇应当是老年人——老得不想跳舞,不想**,也不想惹男人们爱慕。啊,她刚刚十七岁,就得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作为寡妇尊严和规矩的标本,这多么不公道呀!当漂亮的男人到她们摊位来买东西时,她也必须低声说话,两眼谦卑地向下俯视,这多么不公道呀!
在亚特兰大,每个姑娘们身旁都站着三层男人,甚至最平淡的女孩子也神气得像个美人儿似的——而且,最糟糕的是,她们都穿着那么漂亮又漂亮的衣裳在活动呢!
思嘉像只乌鸦坐在那里,一身黑衣服的袖子长到手腕,钮扣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没有一点花边或饰带,除了母亲给她的那枚黑玛瑙胸针以外,没有任何珠宝之类的东西。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俗不可耐的女孩子吊着漂亮男人的胳臂来来去去,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因为查理出了一次疹子。可恨的是他并非光荣地死在战场上,连一点可以吹嘘的资本也没给她留下。
她心怀敌意地撑着两肘倚立在柜台内观望人群,尽管嬷嬷经常告诫她这种姿势会把肘子磨皱和扭歪的。即使扭歪了又怎么样呢?反正她大概已没有机会再显露它们了。她如饥似渴地望着一群群穿着各种服色的姑娘们走过,其中有的穿奶油色波纹绸衣,戴蔷薇花蕾发箍,有的穿粉红缎子,上面打着十八道用黑天鹅绒带镶滚的荷叶边;有的穿浅蓝色绸衣,后面托着十码长带波浪形花边的裙裾;她们都袒露**,簪着诱人的鲜花。梅贝尔·梅里韦瑟吊在那个义勇兵的膀子上向隔壁那个摊位走来,她身上那件苹果绿薄纱衣裳那样宽松,把她的**衬托得纤细极了。衣服上镶着大量奶油色的上等花边,那是从查尔斯顿最后一艘封锁舰上弄来的,梅贝尔为此大肆炫耀,仿佛干这次偷越封锁线买卖的不是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长而是她自己呢。
如果我穿上这件衣裳,会显得多好看呀!思嘉心想,怀着满腔妒火。她那腰粗得像头母牛。这种绿色对我很合适,它会使我的眼睛变得——像她这样的人怎配穿这种颜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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