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漫长的旅程中始终记得那条木板小凳……"
欧叶妮好像**底下碰到了燃烧的炭,直跳起来,坐到院子里石阶上去。
……那条木板小凳,咱们坐着发誓永远相爱,我还记得那过道,那灰色的客厅,阁楼上的我的卧室,以及您出于细心的关怀,给于我的资助的那个夜晚。您的资 助使我的前途平坦多了。是的,这些回忆支持了我的勇气,我常想,在我们约定的那个钟点,您一定像我常常想念您那样也在想念我。您在九点钟看天上浮云了吗? 看了,是不是?所以,我不想辜负对我来说是神圣的友谊;
不,我不应该欺骗您。现在,有一门亲事完全符合我对婚姻的理想。在婚姻中,爱情只是虚幻。今天,经验告诉我,结婚必须服从一切社会法则和结合一切世道 所主张的习俗。咱们之间,先是有年龄的差别,将来对您或许比对我影响更大,且不说您的生活方式、教养和习惯同巴黎的生活完全不适应,也跟我今后的抱负显然 格格不入。我的计划之一是要维持一个场面显赫的家,接待许多宾客,记得您却喜欢过一种温馨安静的生活。不,下面我要说得更坦白些,请您对我的处境作出仲 裁;您也应该知道这些,您有权利作出判断。如今我一年有八万法郎的收入,这笔财产使我能与德·奥布里翁家攀亲,若与他们家的十九岁的独生女儿结婚,她可以 给我带来姓氏、爵衔、内廷侍从的职称以及声望显赫的地位。我实言相告,堂姐,我根本不爱德·奥布里翁**;但是,同她结婚,我就能保证我的儿女将享有一个 社会地位,这对将来,好处多得无法计算:如今王权思想一天比一天更吃香。几年后,等我的儿子成为德·奥布里翁侯爵,拥有年收入四万法郎的长子继承产业,他 就可以在政府里得到称心的官职。我们应为儿子尽责。堂姐,您看,我是多么坦诚地向您陈述我的心情,我的希望和我的财产状况。七年的离别,您可能已忘却咱们 当年的幼稚行为;
可是我却没有忘记您的宽宏,也没有忘记我的诺言,每句话我都记得,甚至最不经意说出的话我都没有遗忘,换一个不像我这样认真,不像我这样童心未泯、心 地正直的年轻人,恐怕早已置诸脑后了。我之所以告诉你我现在想缔结世俗婚姻,是为了把我自己完全交付给您,听候您的发落,由您来为我的命运作主,但我对少 年时咱们相爱的往事从未忘怀,您如认为我必须抛弃我对社会的野心,那我就心甘情愿地满足于那种朴素而纯洁的幸福,您已经让我领受过那种幸福的情景,确是很 感人肺腑的……
您忠实的堂弟
夏尔
夏尔·格朗台嘴里哼着轻歌剧的曲调,得意地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天杀的!这叫耍手段,"他自言自语说。找到汇票之后,他又在信下注上一笔:
又及:附上汇票一张,开您的抬头,请向德·格拉珊银行照兑八千法郎,用黄金支付,这是您慨慷借给我的六千法郎的本利。另有几件礼物因装在托运的箱子 里,尚未从波尔多送达,待运到后奉上,以表示我对您的永远的感激。至于承您保管的梳妆盒,请交驿站邮寄至巴黎伊勒兰-贝尔坦街德·奥布里翁府收。
"交驿站邮寄!"欧叶妮说,"我为这件东西都甘心千刀万剐,竟要我交驿站邮寄!"
可怕呀,好比天塌地陷!船沉了,在希望的茫茫大海上没有留下一截绳索,一块木板。有些女人发觉自己已被遗弃,会把心上人从情敌的手中夺回来,把情敌杀 死,逃往天涯海角,上断头台,或者自进坟墓。这当然很壮烈;这种罪行的动机出自崇高的**,人性的法庭无从回避。另有一些妇女却低头默忍,逐渐消沉,她们 逆来顺受,以泪洗面,在宽恕、祈祷和回忆中度过残生,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就是爱情,真正的是情,天使的爱情,在痛苦中生,在痛苦中死的高傲的爱情。欧 叶妮读了那封令人颤栗的可怕的信之后,就产生这样的感情。她抬眼望望苍天,想到了母亲最后的遗言;像有些垂死的人一样,母亲把前途看得很透很清。接着,欧 叶妮想起母亲的死和先知般的一生,便转瞬领悟到自己整个的命运。她只有展翼飞向苍天,以祈祷了却自己的残生,直到解脱。
"被母亲说中了,"她哭着自语道,"受苦,直到死。"
她缓步从花园走进客厅。她一反平时的习惯,避开过道;但她在这灰色的客厅里仍见到了保留堂弟回忆的东西,壁炉架上仍放着小碟子,她每天早餐时总要用到 它,还有那只赛夫勒古窑的瓷糖缸。那天上午对她真是重要至极,发生了多少大事!娜农通报教区神甫来访,他是克吕旭的亲戚,关心德·蓬丰庭长的利益。几天 前,克吕旭老神父要他纯粹从宗教意义上跟格朗台**谈谈结婚的义务。欧叶妮见到本堂神甫,还以为他来收每月布施给穷人的一千法郎,所以叫娜农去拿钱;本堂 神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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