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

作者:威廉·梅克比斯·萨克雷

住在白朗浦顿的朋友们这时也在对付着过圣诞节,不过说不上有什么快乐。
  奥斯本太太守寡之后,每年有一百镑的收入,这里面倒得拿出四分之三来贴在家里做他们娘儿两人的食用。乔斯一年给父母一百二十镑。一家四口,雇了个包做一切杂事的爱尔兰女佣人(她也兼做克拉浦夫妇的佣人),过得还算舒服,不必去求亲告友,有客的时候也能拿点儿茶点出来。他们经过了早年的风波苦难,居然能够安稳度日。赛特笠从前的书记克拉浦先生和他家里的人依旧很尊敬他。克拉浦还没有忘记当年赛特笠先生在勒塞尔广场摆了丰盛的酒席请他们吃,他恭恭敬敬坐在椅子边上,喝着酒祝“赛特笠太太,爱米**,还有在印度的乔瑟夫先生”身体健康。日子隔得一久,这忠厚的书记越想越觉得当年真是盛况空前。有时他从楼下兼做会客室的厨房里走上来,坐在赛特笠先生的小客厅里,两个人一起喝茶或是搀水的杜松子酒,他就说:“你老人家从前过的可不是这样的日子。”他喝着酒替太太**上寿,那又恭敬又正经的样子,和她们飞黄腾达的时候没有差别。在他心目之中,爱米丽亚弹的琴便是最美妙的音乐,她本人也是最尊贵的少奶奶。当着赛特笠先生,他从来不肯先坐,甚至于在他们的俱乐部里也是这样。随便什么人批评了赛特笠的人品,他决不罢休。他说他曾经瞧见伦敦第一流的人物跟赛特笠先生拉过手;他又说:“我从前认识赛特笠先生的时候,他在证券市场常常跟有名的大财主洛施却哀尔特在一起的。我有今天,还不是全靠他!”
  克拉浦品行端方,一笔字又写的好,因此主人坏了事以后不久就找到了别的工作。他常说:“像我这样的小鱼,随便在什么水桶里都能游来游去。”赛特笠老头儿脱离出来的商行之中有一个股东雇了克拉浦先生,而且给他相当丰厚的薪水。总之,赛特笠的有钱朋友慢慢的都不理他了,只有从前靠他过活的穷职员对他忠诚不变。
  爱米丽亚自己留下的一部分进款数目极小,尽量的节省,才能把亲爱的儿子打扮得合乎乔治·奥斯本的儿子的身分。此外她还得付小学的学杂费。乔杰进学校之前,爱米丽亚多少个不放心,又着急,又心疼,最后才勉强让他去了。她晚上熬夜读书,苦苦的抱着烦难的文法书和地理书,指望自己给乔杰补课。她甚至于学着念拉丁文的文法入门,痴心妄想的准备教儿子读拉丁文。爱米丽亚是个软弱的人,胆子又小,又生成多愁善感的性格,现在和儿子一天到晚不见面,想着老师也许会打他,同学们又粗野,说不定要欺负他,真像给他断奶的时候一样心疼。孩子是巴不得换换环境,急着要进学校,离了家里高兴的不得了。做母亲的自己舍不得儿子,看着孩子那么高兴反而觉得伤心。她心底里宁愿孩子也觉得难受些。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样自私,竟会希望儿子不快乐,又悔恨起来。
  乔杰的校长,就是忠心耿耿追求爱米丽亚的平尼牧师的朋友。乔杰在学校里进步很快,时常带着许多奖品回来,足见他能力是高的。每天晚上,他对母亲滔滔不绝的议论同学的事情:里昂士是个了不起的好人;斯尼芬斯是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校里吃的肉全是向斯蒂尔的爸爸买的;高尔汀的妈妈每星期六坐了马车来接他;尼脱的裤脚上装着皮带,可以绕着鞋底扣起来,他也想要;卜尔·梅杰真厉害,大家都说连助教窝德先生都打他不过,虽然他班次不高,现在不过念幼脱劳比斯的罗马史。渐渐的,爱米丽亚对于学校里的孩子竟和乔杰一样熟悉了。到黄昏,她帮他做习题,用尽心思替他准备功课,竟像第二天早上她自己要去交代功课似的。有一次,乔治和一个叫斯密思的同学打架,眼睛都打青了。他对母亲和外公信口开河,把自己的勇气大吹了一通,外公听了十分得意。其实打架的时候他很泄气,而且老大吃亏。那个斯密思现在在雷士德广场附近做医生,为人很和平,可是爱米丽亚至今没有饶恕他。
  温柔的寡妇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管家和抚养孩子,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操操心,慢慢的老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头发里面已经夹了一两根银丝,漂亮的脑门儿上面也有了一点儿小皱纹。她瞧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只微笑一下说道:“怕什么?我反正已经是个老婆子了。”她的希望就是能瞧着儿子显声扬名,在她看来,他是生来要做大人物的。她把儿子的抄本、图画、作文,都好好藏着,时常拿出来给她的亲友们看,仿佛这些全是大天才超凡入圣的杰作。她把乔治的成绩挑了些交给都宾**,好让她拿给乔治的姑妈奥斯本**看;再让奥斯本**拿给奥斯本老先生看;这样,老头儿也许会想起从前对于死去的儿子太忍心,太严厉,慢慢的回心转意。丈夫的毛病和短处,她都忘掉了,只记得他不顾一切和自己结婚,只记得他气度尊贵,相貌出众,在战场上又勇敢——那天早上他出去打仗,光荣地为国战死,动身以前还拥抱着她。了不起的英雄留了一个模范儿子安慰她陪伴她,自己上天堂去了,想来他一定是笑眯眯的往下面对儿子瞧着呢。
  上文已经说过,乔治的祖父奥斯本先生还在勒塞尔广场,坐在他的安乐椅里,性情一天比一天暴戾,心绪一天比一天恶劣。他的女儿虽然有漂亮的车马,虽然伦敦城里的慈善事业倒有一半受她资助,其实不过是个又寂寞又可怜、受尽**的老**。自从她见过侄儿以后,时常惦记着那漂亮的孩子。她渴望能够坐着华丽的马车到他家里去,每天一个人在公园里兜风的时候,老是东张西望希望遇见他。她那做银行家太太的妹妹偶然也肯赏脸到勒塞尔广场的老家来望望老姐姐。她带着两个瘦弱的孩子,另外跟着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佣人。她嘻嘻的笑着,说起话来扭扭捏捏,轻声轻气,卖弄她那些上流社会里的朋友。她说她的小弗莱特立克和克劳特·劳莱波泊勋爵长得一个样儿,又说有一次他们坐着驴车在罗汉浦顿走过,有一位男爵夫人特别注意她的漂亮的玛丽亚。她再三催促姐姐叫爸爸撒开手花点儿钱在她儿女身上。她说她打定主意要叫弗莱特立克进禁卫军;如今白洛克先生正在省吃俭用的抽出钱来买田地,家里给他榨得一文不剩;弗莱特立克是长子,将来家里或许会把产业传给他,可是她那宝贝的女儿还是没有着落。她总是说:“亲爱的,我希望你帮她的忙,因为爸爸给我的一份财产当然得交给我们当家的管。亲爱的萝达·墨默尔说了,只等可怜的亲爱的卡色托第勋爵一死(他一直害羊癫疯),她就准备把所有卡色托第产业上的牵累都花钱弄个清楚,那么她儿子麦克德芙·墨默尔将来少不得就是卡色托第子爵啦。明新街两位白勒迪叶先生都预备把产业传给法尼·白勒迪叶的儿子。我那宝贝儿弗莱特立克无论如何得算家里的继承人才好。还有——还有,请你叫爸爸把款子仍旧提到朗白街我们的银行里去,好不好,亲爱的?他把钱都存在思登比和罗迪的银行里,我们脸上到底不好看。”她说了半天,一半是卖弄,一半是为切身的利益打算。她的**使你觉得仿佛给蛤蜊肉碰了一下。说完话,接过吻,她就把她那两个浑身浆得挺硬的孩子叫过来,一路假笑着回到马车里去。
  这位上流社会里的尖儿回家的次数越多,情形就越不利。她父亲存在思登比和罗迪银行里的钱有增无减,玛丽亚的贵妇人架子也越来越让人受不了。白朗浦顿小屋子里的寡妇小小心心的捧着她的宝贝,不知道有人正在算计她。
  那天晚上,吉恩·奥斯本告诉父亲说她看见他的孙子,老头儿没有回答,可也不表示生气。睡觉的时候,他和女儿道了晚安,声音相当的和软。她说的话他一定细细想过了,关于她到都宾家里作客的情形他也一定去问过了;两星期之后,他忽然问起她常戴的法国表和金链子在什么地方。
  她吓得战战兢兢的答道:“那表是我自己出钱买的。”
  老头儿说道:“你可以到铺子里去定一个跟本来一样的,如果你要买个讲究些的也随便你。”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近来两位都宾**已经和爱米丽亚说过几次,请她让乔治到她们家里去玩。她们说他的姑妈很喜欢他,说不定爷爷也愿意重新认了这个孙子。乔治有这么好的机会,爱米丽亚难道忍心一手推掉不成?
  爱米丽亚当然不能一手推掉。她虽然依了她们的话,心里沉甸甸的疑惧不定。只要孩子不在身边她总不放心,直要等他回到家里才觉得他脱了险。他带回来许多玩具和钱,他的妈妈看了又妒忌又着急,问他可曾看见什么男人没有?他说:“只有威廉老爵士,他带我坐四个轮子的马车。还有都宾先生。他下午骑着一匹漂亮的栗色马儿回来了。他穿一件绿外套,打一条粉红的领带,手里拿一根金头的鞭子。他答应带我去看伦敦的钟楼,还要带我和那些色雷猎狗一起去打猎呢。”最后有一天他说:“今儿我看见一个老先生,眉毛很浓,戴着一顶宽边的帽子,挂着怪粗的金链子,底下还有一嘟噜印戳子。”那天马车夫恰巧把乔治骑在小灰马身上绕着草地学骑马,老头儿来了。乔治晚上告诉妈妈说:“他老是瞧着我,身上直哆嗦。吃过饭,我把‘我的名字叫诺佛尔’那段诗背了一遍①,我姑妈就哭起来了。她老是淌眼抹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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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约翰·霍姆(John Hoome,1722—1808)的悲剧《德格拉斯》(Douglas)中的一节。
  爱米丽亚听了这话,知道孩子已经见过祖父。她猜想他们那边准会开口,天天坐立不安的等待着。过了几天,奥斯本先生果然正式提议领养孙子,并且让他承继他父亲名下的一份财产。他愿意供给乔治·奥斯本太太足够的生活费用。据说乔治·奥斯本太太有意再嫁,如果她结婚的话,生活费仍旧照给。不过孩子必须跟着祖父住在勒塞尔广场或是奥斯本先生指定的地点,偶尔也可以到奥斯本太太的家里来看看她。这封信由奥斯本差人送来读给她听。那天她的母亲恰巧不在家,父亲照例在市中心办公。
  她一辈子不过发过两三回脾气,而奥斯本先生差来的律师可可的就碰上了。那位波先生读完来信,把它交给爱米丽亚。她马上站起来,**,浑身哆嗦着接过信纸一把撕得粉碎,踩在脚底下。“‘我再嫁!我出卖孩子!谁敢说这种话!谁敢这样侮辱我!你去告诉奥斯本先生,说这封信太卑鄙,实在太卑鄙,我不愿意写回信。再见了,先生’——说完这话,她鞠着躬送我出来,那样子简直像悲剧里的皇后。”这是那律师告诉奥斯本的话。
  她的父母并没有觉察她那天大失常态,她也不把经过告诉他们。两个老的各操各的心,老太太如今糊里糊涂,全副精神都在自己的事情上面。老先生仍旧喜欢东**西拨拨的做投机买卖。我们知道他经营煤公司和酒公司都一败涂地,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时常在市中心四处打转,想法子找门路。有一天,他又找到一样新的买卖,打定主意要投资,克拉浦先生劝着也没有用,其实他老早给拖了进去退不出来了,根本没敢把真相全盘告诉克拉浦。赛特笠先生的座右铭是决不和妇人女子谈银钱出入的事,所以家里人对于未来的灾难影儿都不知道,直到那倒楣的老头儿逼得走投无路才招供了实情。
  他们这家的账目向来一星期一结,如今忽然付不出来。赛特笠先生愁眉苦脸的告诉妻子说印度的汇款没有来。可怜的老太太只得到各家铺子里去要求展期付账。因为她向来准时付账,有一两家铺子反而因为收不到钱而对她发脾气,其实这种情形在好些不守规矩的顾客是极平常的。还亏得爱米总是高高兴兴的付出她的一份钱,从来不去过问家里的账目。这样,这一家子勉强吃着一半口粮过日子,总算平平安安对付了半年,赛特笠老头儿还在希望他的股票上涨,一切复归顺利。
  可是半年过去,并不见什么地方生出六十镑钱来帮他们渡过难关。家计是越来越艰难了。赛特笠太太病病歪歪的,比以前衰弱了许多。她不大说话,时常躲在厨房里对着克拉浦太太掉眼泪。卖肉的对她丧声歪气,菜蔬铺的掌柜也不把她当一回事。有一两回小乔杰抱怨饭不好吃。爱米丽亚自己只要吃一片面包就能当一餐饭,可是觉得孩子太受委屈,从私房里拿出钱来买了东西给他吃,免得他身体受影响。
  到后来两个老的不得不把实情告诉她,可是说的话还是藏一半露一半的。处境十分窘迫的人往往是这样子。有一天,爱米丽亚自己的钱来了,便准备把贴补给父母的费用交出来。她平时的开销都有账目,这次要求把股息留下一部分,因为她已经给乔治定了一套新衣服。
  她的母亲这才开口,告诉她乔斯的汇款没有来,家里难过日子,而且责备着说她早该看出爹娘的苦处,可气的是她除了乔杰之外谁也不管,什么也不管。爱米听了这话,一言不发,把桌子上所有的钱都推到母亲面前,自己走到房里哭得泪干肠断。那天她不得不到铺子里去把衣服退掉,心里无限的感触。她一心要叫孩子在圣诞节穿上新衣服,已经和她的朋友,一个第二三流的女裁缝,讨论过好几回,商量应该怎么裁,做什么式样。
  最为难的,就是要把这事婉转告诉乔杰。乔杰听了大闹;他说人人到了圣诞节都穿新衣服。人家不要笑话他吗?他无论如何要穿新衣服,妈妈老早答应的。可怜的寡妇吻着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一面补旧衣服一面掉眼泪。她把自己的几件首饰衣服东翻西弄,看看有什么可以换钱买新衣服的没有。她还有一块都宾送给她的印度细羊毛披肩。她记得从前跟着母亲到勒特该脱山一家漂亮的印度铺子里去过,那儿常有太太**们把这些货色买进卖出。她想到有这条路可走,高兴得脸上发红,眼睛里放出光来。早上乔杰上学之前,她吻着他,满面喜色的目送他动身。孩子觉得她的笑脸准表示有好消息。
  她把披肩包在一条大手帕里(这手帕也是好心的少佐送给她的),藏在斗篷下面,红了脸儿慌慌张张的往勒特该脱山那边去。她一路沿着公园的墙匆匆的走,过街的时候,索性奔跑起来,引得好些人在她旁边走过的时候回过身来对着她红喷喷的俊俏的脸儿瞧个不住。她心里筹划究竟把披肩换来的钱买什么好。除了新衣服之外,她打算买些他所渴望的故事书,替他留下下半年的学费,余下的给父亲买一件斗篷,省得他老穿着那件旧外套。她对于少佐的礼物并没有估计错误。那披肩精美轻软,铺子里的人给了她二十个基尼,还大大的沾了她的便宜。
  她得到了这么些钱,又惊奇,又兴奋,慌忙跑到圣保罗教堂一带的大登商店,买了一本《父母的帮手》①,一套乔杰渴望的《三福和麦登》②,就在那里上了公共马车,一路捧着包儿回家,得意的了不得。她在故事书的空白页上整整齐齐的写着“乔治·奥斯本,亲爱的母亲赠给他的圣诞礼物”。这本书到今天还在,笔迹娟秀的题存也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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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英国女作家玛丽亚·埃杰窝斯(Maria Edgeworth,1767—1849)的作品。
  ②十八世纪末著名的儿童读物,汤姆士·戴(Thomas Day,1748—49)所作。
  她拿着书从自己屋里走出来,打算把它们搁在乔治的书台上,好等他回家时瞧着乐一下,哪知道在过道里可可的碰见她母亲。老太太看见那七本漂亮的金边小书,问道:“这是什么?”
  爱米丽亚答道:“给乔杰的几本故事书,我——我老早答应在圣诞节给他的。”
  老太太立刻发作起来,嚷嚷道:“故事书!家里面包都没有,你还买书!我为着把你跟你那儿子供养的舒服,为着叫你亲爱的爸爸不至于坐监牢,把自己的首饰和常披的印度羊毛披肩都卖光了。连匙子也卖了。为的什么?就为着叫做买卖的不至于欺负咱们,为着要付克拉浦先生的房租——付租也是该当的,他做房东向来不勒掯人,做人又客气,而且他自己也有孩子得养活。唉,爱米丽亚!你一天到晚顾着儿子,又买什么故事书,真把我活活气死了。儿子给你宠得不成样子,你还死拉住他不放。唉,爱米丽亚!但愿你福气比我好,上帝会赏个孝顺孩子给你。如今你爹上了年纪,乔斯反而不顾他了。乔杰呢,尽有人愿意照顾他,给他钱花。他像大少爷似的上学校,脖子上挂着链子和金表。可怜我亲爱的老伴儿,连一个先——先令都没有。”赛特笠太太越说越苦,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整幢房子里都是她的声音,克拉浦家的几个女的把她们娘儿俩说的话听了个逼清。
  可怜的爱米丽亚答道:“唉,妈妈,妈妈!你以前又没有告诉我。我——早就答应买书给他的。我——我今天早上才卖掉了披肩。钱拿去吧——什么都拿去吧。”她哆嗦着把所有的小银圆大金镑——她宝贵的金镑——掏出来全塞在母亲手里,手里搁不下,又掉到地上,一直滚到楼梯底下。
  她回到自己屋里,倒在椅子里,绝望伤心到了极点。现在她什么都看清楚了。她这么自私自利,正是牺牲自己的儿子。如果没有她,乔杰就能受好教育,享荣华富贵,地位和他爸爸当年一样。从前乔治不是就为她丢掉了这一切吗?只要她一开口,父亲就不用愁柴愁米,孩子马上就是阔大少。温柔的爱米丽亚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扎心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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