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便驻足,轿子落下。
王守仁下了轿,看着方家的宅邸,想要上前几步,知会门房,可只走了一步,脚步却又停住,这张年轻又老成的脸踟蹰了片刻之后,又转过身,上了轿子:“走吧。”
轿子起了,晃悠悠的远去。
王守仁坐在轿里,幽幽一叹,接下来,他的目光,却又清澈起来,一股好胜心,自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他的好胜心,倒不是来源于坊间的赌局。
毕竟……他对赌局没什么兴趣。
外头的风言风语,他岂有不知,赌坊已经开了盘,看谁能夺得殿试头名,自己乃是最热门的人物,当然,方继藩的那些门生们优势也不小,可不少人,却还是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认为自己出自名门,这名门之后,策论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王守仁的心底深处,是不太瞧不上方继藩的几个门生的,虽然八股做的好,可和欧阳志三人接触的久了,总觉得他们说话做事,总是比人慢半拍,那种感觉,卡卡的,像提线木偶一般。
徐经这个人,心思太过活络,属于那种会来事,满门心思都在钻营上的那种,这等人,不擅长治学。
唐寅……听说每天被方继藩捉着去作画。
好吧,这些人不值一提,此番,吾必中头名。
轿子到了宫外,便要步行了。
此时考生们已经汇聚,等着午门开启,徐经和几个师兄在一起站着,看到了王守仁,伸手朝他打招呼:“王兄,王兄,到这儿来。”
王守仁便凑上去,五人站在一起。
等宫门一开,诸贡生鱼贯入宫。
这一科的贡生,有近三百人,头甲三人,即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百余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这个“同”字,其实就是“不同”的意思。“同进士”着实令人尴尬:好似饥肠辘辘之时,旁人端上好饭好菜,却赫然发现盘中粘着一只青头苍蝇,为肚肠计,不能不伸筷子;一伸筷子,又恶心得难受。因此,稍稍自尊自爱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
当然,即便是赐同进士出身,对于无数人而言,也是无法奢望的存在了。
每一个贡生,而今都在摩拳擦掌,都不希望自己被赐‘同’进士,因为这里头关系着的,何止是身份的问题,而是事关着前程。
众人鱼贯着,穿过了午门的门洞,在宦官的带领之下,抵达保和殿。
保和殿里,弘治皇帝已是高坐于此,除此之外,两班翰林官们,则各自站到了两侧,他们看着鱼贯而入的‘晚生后进’们,大抵又想起了想当年自己入殿策问时的荣光,不免感慨唏嘘。
弘治皇帝没有吭声,依照礼法,他现在是该缄默不言的。
紧接着,便有宦官站出来,对考生们进行点名,接着,考生们进行了赞拜和行礼。
有一些紧张的贡生,来到了保和殿,已开始**瑟瑟发抖了,低垂着头,连行大礼时,都是脑子一片空白。
倒是欧阳志三人的表现,尤其是出彩。
他们至始至终,都是脸色僵硬,大有一副,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一般,大礼之后,弘治皇帝凝视着殿中的考生,微微一笑:“都平身吧。”
众人才呼啦啦的起来,许多人纷纷垂头,脸色发青。
弘治皇帝突然一笑:“此科会元欧阳志,在何处?”
他之所以想起欧阳志,是因为这个欧阳志实在传奇,据说原先只是一个保定府的落第秀才,没什么惊奇之处,可自从方继藩**之后,一个土鸡,瞬间变成了凤凰。
这不免得,使弘治皇帝升起了好奇心。
此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欧阳志徐徐站了出来,行礼:“臣在。”
面上波澜不惊,一脸的老实忠厚,便连说话,语气虽带着暮气,可到了御前,却无半分战战兢兢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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