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要是还有点头脑,就应回到赫尔,并回到家里。
我一定会非常幸福。我父亲也会像耶稣讲道中所说的那个喻言中的父亲,杀肥牛迎接我这回头的浪子。因为,家里人听说我搭乘的那条船在雅茅斯锚地遇难沉没,之后又过了好久才得知我并没有葬身鱼腹。
但我恶运未尽,它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我不思悔改。有好几次,在我头脑冷静时,理智也曾向我大声疾呼,要我回家,但我却没有勇气听从理智的召唤。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驱使自己冥顽不化的力量,但这是一种神秘而无法逃避的定数;它往往会驱使我们自寻绝路,明知大祸临头,还是自投罗网。很显然,正是这种定数使我命中注定无法摆脱厄运。也正是这种定数的驱使,我才违背理智的召唤,甚至不愿从初次航海所遭遇的两次灾难中接受教训。
我的朋友,即船长的儿子,正是他使我铁下心来上了他父亲的船,现在胆子反而比我小了。当时,我们在雅茅斯市被分别安置在好几个地方住宿,所以两、三天之后他才碰到我。我刚才说了,这是我们上岸**后第一次见面。我们一交谈,我就发现他的口气变了。他看上去精神沮丧,且不时地摇头。他问了我的近况,并把我介绍给他父亲。他对他父亲说,我这是第一次航海,只是试试罢了,以后想出洋远游。
听了这话,他父亲用十分严肃和关切的口吻对我说,"年轻人,你不应该再航海了。这次的灾难是一个凶兆,说明你不能当水手"。"怎么啦,先生,"我问,"难道你也不再航海了吗?"“那是两码事,"他说,"航海是我的职业,因此也是我的职责。
你这次出海,虽然只是一种尝试,老天爷已给你点滋味尝尝了;你若再一意孤行,必无好结果的。也许,我们这次大难临头,正是由于你上了我们的船的缘故,就像约拿上了开往他施的船一样。请问,"船长接着说,"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坐我们的船出海?"于是,我简略地向他谈了谈自己的身世。他听我讲完后,忽然怒气冲天,令人莫可名状。他说,"我作了什么孽,竟会让你这样的灾星上船。我以后绝不再和你坐同一条船,给我一千镑我也不干!"我觉得,这是因为沉船的损失使他心烦意乱,想在我身上泄愤。其实,他根本没有权利对我大发脾气。可是,后来他又郑重其事与我谈了一番,敦促我回到父亲身边,不要再惹怒老天爷来毁掉自己。他说,我应该看到,老天爷是不会放过我的。"年轻人,"他说,"相信我的话,你若不回家,不论你上哪儿,你只会受难和失望。到那时,你父亲的话就会在你身上应验了。"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很快就跟他分手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对他的下落,也一无所知。至于我自己,口袋里有了点钱,就从陆路去伦敦。在赴伦敦途中,以及到了伦敦以后,我一直在作**的思想斗争,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是回家呢,还是去航海?
一想到回家,羞耻之心使我归心顿消。我立即想到街坊邻居会怎样讥笑我;我自己也不仅羞见双亲,也羞见别人。这件事使我以后时常想起,一般人之心情多么荒诞可笑,而又那样莫名其妙;尤其是年轻人,照例在这种时刻,应听从理智的指导。然而,他们不以犯罪为耻,反而以悔罪为耻;他们不以干傻事为耻,反而以改过为耻。而实际上他们若能觉悟,别人才会把他们看作聪明人呢。
我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内心十分矛盾,不知何去何从,如何才好。但一想到回家,一种厌恶感油然升起,难以抑制。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对灾祸的记忆逐渐淡忘,原来动摇不定的归家念头也随之日趋淡薄,最后甚至丢到了九霄云外。这样,我又重新向往起航海生活来了。
不久之前,那种邪恶的力量驱使我离家出走。我年幼无知,想入非非,妄想发财。这种念头,根深蒂固,竟使我对一切忠告充耳不闻,对父亲的恳求和严命置若罔闻。我是说,现在,又正是这同一种邪恶的力量--不管这是一种什么力量,使我开始了一种最不幸的冒险事业。我踏上了一艘驶往非洲海岸的船;用水手们的俗话说,到几内亚去!
在以往的冒险活动中,我在船上从未当过水手。这是我的不幸。本来,我可以比平时艰苦些,学会做一些普通水手们做的工作。到一定时候,即使做不了船长,说不定也能当上个大副或船长助手什么的。可是,命中注定我每次都会作出最坏的选择,这一次也不例外。口袋里装了几个钱,身上穿着体面的衣服,我就像往常一样,以绅士的身份上了船。船上的一切事务,我从不参与,也从不学着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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