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迁之路

作者:苍白的黑夜

    第139章

    拥抱着司徒兰的身体,马英杰曾经深切感觉到,原来拥抱具有最恒久的美丽和心动。拥抱是身体与身体的交叠,更是灵魂与灵魂的重合。世界上最柔美的爱是拥抱,因为彼此没有距离,听得到彼此的心跳。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不是床也不是赤道,而是爱人的胸怀。如果两颗心相爱相依,温暖赛过赤道;如果两心相视成仇对峙成冰,则千年坚冰不过尔尔。

    司徒兰呼出的气息在马英杰的耳边掠过,他感觉那是拥抱时拂面的夏日清风,流淌的是爱的溪流。可以无言,绝对胜有声;可以絮叨,琐碎却熨贴。在有情之人的怀里,可以无羁,可以放松,也可以任性;可以清笑,可以流泪,也可以脆弱。不需要任何的伪装,不必要任何的忧虑。没有一座港比这里更安全,没有一处湾比这里让人更依恋......

    马英杰的身心整个沉浸在那久违的母性的怀抱,他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流到自己的嘴角,一股咸咸的味道进入他的味觉。这时,司徒兰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咚咚——”敲门时响了,马英杰的欲念嘠然而止。他蓦地清醒了,突然回到了现实,身体急速冷却,迅速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擦干身上的水,问着:“谁啊?”

    “司徒兰。”司徒兰竟然在门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吓得马英杰一大跳,刚刚迷糊中的一切又让他的心跳到了嗓子口,不过,他还是拉开了门。

    司徒兰一身整齐地站在门外,马英杰的脸却刷地一下涨得通红,司徒兰奇怪地盯了马英杰一眼,推了推马英杰,就往里走,而马英杰没想到司徒兰会推自己,捏着浴巾的手滑了一下,浴巾一下子滑到地方,整个人裸着**一下子出现在司徒兰面前,司徒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脸也一下子红了,尽管她和这个小男人曾经**过,可是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似乎她都忘了他充满朝气的身体。

    司徒兰也愣住了,马英杰尴尬极了,赶紧去捡浴巾,司徒兰似乎闻到了什么,推开了洗手间的门,浴缸前竟还散落着马英杰刚刚**出来的东西,司徒兰什么都明白了。

    马英杰却疆硬地站着,他此时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司徒兰却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马英杰,无比心疼地说:“傻小子,你真是个傻小子啊。”

    马英杰没敢动,他已经没法动,被司徒兰撞上了这么尴尬的事情,他确实觉得很有些丢人。不过司徒兰很快松开了马英杰,声音变得无限温柔地说:“穿上衣服吧,杰克先生等着我们。”

    马英杰这才快速地去拿自己的衣服,抱着衣服逃也似的进了洗手间,等他一身整齐地出来时,司徒兰已经恢复了平静,对着马英杰说:“你也该找个女人,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

    “嗯。”马英杰低着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下。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在餐厅里,杰克先生一脸的容光焕发一样,望着司徒兰说:“早晨的兰**和晚上的兰**更加妩媚,更加光彩照人。”

    “杰克先生就知道夸我,吃过早点,我们就飞北京,杰克先生有问题吗?”司徒兰问了一句。

    “没问题。”杰克先生一脸的笑,而且他对司徒兰的喜爱,一点也不回避什么一样,只是现在的马英杰,再目睹这些时,竟然很有些不舒服,他没说多少话,一直低着头吃饭,直到回房间整理物品时,马英杰都没再说一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不是很讨厌司徒兰的吗?怎么想的人还会是她?怎么在杰克面前会如此不舒服?难道被思思刺激到了吗?

    马英杰真不知道这个香港之行,算是一场什么。只是当马英杰、司徒兰和杰克先生到机场后,马英杰才知道,他一个人的机票是飞回江南的,而司徒兰和杰克先生是飞北京的。

    马英杰想说什么,司徒兰却先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向你主子汇报一下,准备、准备。我和杰克先生在北京等你来接,当然了,你可以把栾小雪带走了。”

    话都被司徒兰说了,再说了,马英杰确实不想跟着杰克先生和司徒兰一起,他受不住杰克先生随时随地表现出来的火热表情,那表情或多或少还是会刺伤他。

    马英杰回吴都后,才知道罗天运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在吴都突然烧起了一把火,一时之间,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新城上。

    这火是罗天运点燃的,建站批复一到,罗天运马上表现得反常,根本看不出之前他还有妥协观望或者等待让步的思想,他现在大张旗鼓地将新城建设提到了日程上。

    如果说以前市里运作这项目,多少还有点偷偷**,有点暗箱操作,有点试探的味道,那么这次,罗天运就把所有帘子都掀开,让吴都的邱家湾建设还有整个新城建设,集中凸现在全市几百万多人的眼前。

    会议一场接着一场,论证一次连着一次,过去的方案被推翻,新的方案摆在了与会者面前。争论、质疑、非议、支持,各色各样的声音响彻着,鼓荡着。谁也没想到,一座车站能激起这么**澜,能掀起如此狂潮。

    原来的方案,邱家湾只是作为吴都市的一个补充,一个新的发展空间,类似于目前各地搞的开发区、工业新区那样,只是规模比这种小区大一点。就这,对经济停滞不前,发展遭遇瓶颈,迟迟找不到突破口的吴都,已经够兴奋够鼓舞人心。罗天运大笔一挥,在原来规划方案上又浓彩重墨多添几笔,于是马英杰他们看到的吴都新城,就全然成了另番样子。

    建设规模比原规划扩大2倍,四周界址往外扩张三十公里,由原来的二环扩成三环,又在三环外,绘制了跟武江一县城和吴都区连片的新图。投资规模又翻一番,近期投资由三十个亿扩到六十个,远期投资更是大得吓人。搬迁人口由三十万增到四十六万。公路由三条主干道扩成五条,顺带又新增三条境内高速。

    这些都还能接受,毕竟只是规划,能否实现怎么实现还有待进一步探讨或者观望。问题是罗天运提出了一个新的战略口号,要把邱家湾区新城建成未来吴都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卫生中心,要一鼓作气坚定不移地在邱家湾区这片田野上建起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也就是说,罗天运将借站造城计划又放大了几倍,他要借站造市,要打造出一个新的吴都来。

    省委董事长朱天佑很赞赏这个规划,说这才是真正的大气魄大手笔,江南就需要这样的发展思路,需要这样敢想敢做的建设型人才。

    这些全是大好的消息!在马英杰看来,这些好消息是一个连一个的,只是他有些不懂也搞不清,罗天运把动作整这么大后,路鑫波总经理突然站到了罗天运这边,怎么突然间又支持起了罗天运?还有,罗天运之前对路鑫波总经理总是不近不远,始终保持着官场上那种最为理性最为优雅的距离。近,招之既来;远,挥之则去;现在却往路鑫波总经理的办公室跑了几趟,他靠到路鑫波这边了吗?

    是不是省里又有什么变动,或者路鑫波总经理给罗天运许下什么愿?高层之间的关系永远不是按常规走的,上面微小的变化就会在下面激起波澜。都说下级官员是没有主见的,问题是你不能有主见,你必须紧随上级,紧贴上级,因为你的每一步升降都是由上级决定,你所有的努力最终都要经过上级那张嘴才能得到肯定,所有梦想还有抱负也只能通过上级那双手去实现。有奶便是娘,下面官员只能如此,真的别无选择。跟谁亲跟谁近不是由你决定的,要看形势,看局面的变化。

    马英杰感慨连连。尽管如此,马英杰在邱家湾建站方案调整上还是保持了低调。他是一个不善于说假话的人,尤其在罗天运和李惠玲面前。罗天运征求他意见,他实话实说,认为目前这种提法太超前,也带几分冒险,跟吴都现实无法接起轨来。罗天运呵呵一笑说:“马英杰啊,这项目是你跑前跑后争取来的,怎么现在又打退堂鼓了呢?”

    马英杰解释说:“不是打退堂鼓,就是想低调点。毕竟只是建一座火车站,原来方案已经够激进,把邱家湾建成吴都未来商业中心和物流中心,已经够振奋人心,现在一下又把它提升为未来吴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有点适应不了啊。”

    “适应不了也得适应。”罗天运呵呵笑着道,又觉这话太过生硬了些,换了一种口气说:“马英杰,你不是一向都能理解我的嘛,怎么现在有点跟不上节拍了,是不是惠玲总经理找过你,她说了什么吗?”

    马英杰被这话呛住。邱家湾区方案二次修订,李惠玲也是持不同意见,不主张如此扩张,如此无节制地扩容增量,尤其把教育和文化中心挪到西区,李惠玲更是不同意。按她的思路,新城就是借高铁这根金线,把吴都连到新的经济带上,让吴都经济二次充血,冲破发展瓶颈,给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

    第140章

    对未来的新城,李惠玲看重的有两样,一是物流,二是旅游。吴都物流一直上不去,让这座古老城市不能焕发青春,不能激发活力。而如今是一个大物流的时代,哪座城市具备了超强的吞吐与吸纳功能,哪座城市的经济容量就一下能上来。其他各行各业也都能带动,这是李惠玲一直梦寐以求的。至于旅游,那就更不用说,高铁一通过,原来很多旅游线都能连片,半死不活的吴都旅游资源就能依次开发。这两项抓好,她这任总经理,就能给老百姓交待过去。当然了,这些东西全是路鑫波告诉她的,没有古庆明这个帮手,她现在凡事都得依赖于路鑫波的长线指挥。

    太大的梦,李惠玲不想做,也不敢做。李惠玲奉行一个原则,能干多大事,就说多大话。虚的、假的,她说不了也做不了。类似的质疑还有不满,李惠玲在马英杰面前说过。

    “哼,膨胀,头脑发热,一下扩出几十个亿,让我上哪去找?他说话容易,得我这个总经理找钱,抢啊?”这是李惠玲的话,显然,她还是不同意罗天运的规划,只是在盛雅玲记者的报道之后,李惠玲不得不顺着罗天运。

    要论感情,马英杰肯定跟罗天运近,可是这一次,他竟然认为李惠玲说得有理,不是他要站到李惠玲这一边,而是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再说了,杰克先生还没到,罗天运没看过杰克先生的规划,这么大手笔地宣传,马英杰总归是没底。

    感情跟工作是两码事,马英杰虽然分得清。要说这些年他的进步还有职位上的提升,罗天运的作用也不小,而且从罗天运身上,他真是学到不少东西。比如克制自己,比如用温和的手段化解尖锐矛盾,比如内敛,比如在前任书孟成林出事时,他能很低调地坐在那里,不急着跳出来,不把自己暴露在别的竞争对手的眼皮下。这些,都是马英杰需要细细品味细细领会的。能坐到一把手位子上,罗天运绝对有过人之处,而不是外界说的,只是运气好。现在罗天运突然这么说时,马英杰就有些难受,到底该向着谁呢?当然,心理上他是向着罗天运的,罗天运最近一系列举措还有高歌猛进的姿态,他不只是担心,甚至有强烈的反感。但这些绝不能表现出来,在没搞清楚罗天运何以产生这么大反差前,他必须克制,必须装作不为所动。等哪天搞清了,他想他会有所行动。

    李惠玲也没指望马英杰回应什么,自顾自发半天牢骚,话题又回到工作上。

    “马英杰你说,一个车站有这么大吸引力么,我怎么感觉他们在放卫星,假大空那一套还没害够咱啊?”马英杰走过去,把虚掩着的门合上。人多耳杂,该关起门来说的话就必须关起门来说。机关里有人专门就靠传播谣言过日子,马英杰不想不该传出去的东西传出去。

    李惠玲跟罗天运搭班子以来,出现争议的情况太多,现在李惠玲主动必须让步,去努力维护罗天运的权威。李惠玲太知道现在不是给董事长制造别扭的时候,既然路鑫波都在妥协的事情,她一个女人家,又有什么不可以妥协的呢?

    李惠玲说的没错,在市一级,董事长这个角色好干,定大方向的,制定战略目标或规划。目标这东西,可远可近,可大可小。规划更不用说,能虚能实,夸张一点也无妨,关键要有气魄,要敢想。总经理就难,得把董事长或市委定的规划落到实处,得一步步去完成,去实现。具体到实际工作上,就是钱,就是人。

    几乎没有哪个总经理不被这两样东西难住过。李惠玲发牢骚,有她自己的道理。有人说,董事长如果不让总经理安稳,总经理一天也别想安稳。董事长想让总经理哭,总经理绝对笑不出来。

    李惠玲现在真是到了哭的时候,她才知道和罗天运搭班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表面上罗天运都尊重着她,哪怕火灾水落石出了,他也没把李惠玲怎么样,实质上,罗天运已经在架空她,甚至是在威逼她。那个孙紫娟就要接手古庆明的工作,这个女人在她身边来工作,她能舒心得起来吗?她很不想再继续当这个总经理了,可是路鑫波不干,无论如何,不到最后的一刻,他绝不会认输的。再说了,官场的事情,翻手为云,腹手为雨,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才是赢家。

    古庆明一天没有消息,所有的责任一天都会让古庆明背着。关于这一点,罗天运是个聪明人,他就没再继续提火灾的事情,而是以大规模地规划着新城,而且以空前最大的阵式投入了新城的打造和包装。

    关于这些,李惠玲只敢在马英杰面前抱怨,马英杰就是罗天运的传声筒,有些事,她只敢在马英杰面前去说说,****。她现在很害怕罗天运,证据握在罗天运手里,而古庆明不现身的话,谁也不清楚,罗天运会突然打出什么牌来。

    只是,此时马英杰听罗天运问这个,马英杰脸就有些白,难道老板已经怀疑了?或者,别人跟老板吹了什么风?他确实和李惠玲单独处过,只是听李惠玲的一些怨气话,这些话,他肯定不能对罗天运说,虽然满吴都都在认定他就是罗天运的传声筒,可他却不能把所有的人话都往罗天运耳朵里灌吧,再说了,伴君如伴虎,这一条,马英杰还是会牢牢记住的。

    班子太和谐了不好,一把手永远听不到反对意见,听到的都是赞誉,支持。吴都目前就是这样。大家都围着罗天运一个人转,他说啥就是啥,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在马英杰看来是李惠玲和古庆明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没有他们自作聪明的一场火灾,罗天运想这么快赢得整个吴都中层干部的一条心,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罗天运有今天这个局面,按道理来说,马英杰应该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独独敢发出不同声音的,怕就一个马英杰。但罗天运显然听不进去。一个人如果老被恭维和赞美包围着,耳朵里怕就再也进不得别的。再说了,马英杰习惯上服从罗天运的一切决策,而现在突然反对,这一点对于罗天运来说也是极为不适应的。

    马英杰还是摇了摇头,冲罗天运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不妥,还请董事长批评。”

    “个人要服从组织!”罗天运冷不丁丢下一句,看也不看一眼马英杰就走了。马英杰干晾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罗天运突然发火,就是刚才他太犹豫、太迟缓。如果像以前那样回答得利落干脆,能当即表示没听李惠玲说任何话,罗天运绝不会如此。

    但马英杰实在利落不了。这脑子,怎么也生了锈呢?怎么就不果断回绝呢?此时,这个“组织”一词打在马英杰耳朵里时,他很些凄凉地就笑了。罗天运居然在他面前提到了组织,这可是件新鲜事,个人要服从组织,多么坚定的一句话!

    马英杰在吴都新城问题上越发变得谨慎,教训不能不汲取。跟你关系一向不错的领导突然对你态度发生变化,你就要警惕,不是他出了问题,就是你出了问题,总之,你们的关系拉开了新的一页,而这样的新关系,是马英杰断然不敢去承受的。为了跟紧罗天运,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说什么,他都不会让罗天运产生怀疑的。

    再开会论证,马英杰就改变策略,几乎是说一个字也要斟酌。这不能怪他。在官场一浸淫,已让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讲什么话,什么时候该闭上嘴巴,严严实实把意见捂在肚子里。罗天运那天那句组织,是一个信号。当有人以组织的名义压你而不是以个人名义压你时,你就要格外小心,指不定,哪天组织这只强有力的手就会**在你头上,打在你屁股上。你可以对某个人提意见,但绝不可对组织有意见,因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组织给你的,组织至高无上。

    李惠玲这边打了几次电话,想跟马英杰单独吃饭,都让他找借口搪塞过去了。气得李惠玲在电话里大骂:“马英杰,你就不能声援一下我啊。”罗天运是反常至极,基本不找他了解情况。

    不找好。马英杰跟别人的想法恰恰相反,别人总想在重大事件发生时,能一个劲地贴在主要领导身边,最好天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他不,越是这种反常期,他越想远离领导。这种远有两层意思,一是给领导独立判断的机会,不干扰领导思路。二是给自己远离是非的机会,不往是非中搅。决策其实就是是非源,每一项决策的背后,都是谣言四起,攻击不断。尽管大家都是用掌声来拥护决策,但往往通过得越快,反对得也越快。

    马英杰现在住在邱家湾,他的任务还是为新城开发打前战,扫清障碍,铲平道路,迎接开发大军进驻。一天下午三点多,邱家湾镇上的镇长余杰悄声悄息地来了,见他坐在简易的办公室里看文件,**一颗头问:“秘书长在啊,不会打扰您吧?”

    第141章

    马英杰放下文件,没好气地呛道:“来就来,鬼头鼠脑做什么?”

    余杰面露难堪地笑了笑,提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见马英杰桌上放的是关于红河矿业及周边五家企业限期搬迁的文件,便问了一句:“真要一家也不留啊?”马英杰收起文件,像是跟谁赌气似地说:“留,全留给你李镇长!”

    余杰讨了没趣,站在桌边,一时不知怎么圆场。马英杰又瞅他一眼道:“坐吧,来的正好,有事问你呢。”

    “秘书长请讲。”余杰规规矩矩坐下。

    “邱董事长呢,听说他病了?”马英杰问了一句。

    自从在香港给邱丹丹打过电话后,马英杰对此事一直没再过问,司徒兰也反复跟他强调,让他忘掉那个丫头。“乱七八糟的事,以后少管,你是秘书长,不是新闻主任。”司徒兰批评的话。见他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司徒兰越加严重地说:“是不是寂寞了,要是守不住寂寞,我帮你找一个。”

    此话一出,马英杰说啥也不敢再过问。这话份量重啊,司徒兰又把他跟邱丹丹拉到了那层关系上,这肯定不是司徒兰的意思,准是有人已经往这方面造谣,要不那个男人怎么突然冒出那句话来呢?那男人到底是谁?

    邱建平也像是很自觉地离开了马英杰,自从邱丹丹请被人强留下来后,邱建平一次也不来找他,消失了般,再也不在他视线里出现。

    “装的。”余杰说:“邱丹丹的事让他抬不起头来,他只能装病。”

    “抬不起头来?”

    “唉。”余杰叹一声,道:“村里说啥话的都有,老人好了一辈子强,突然遭遇这事,心里这关过不去。”

    马英杰不再问了,这层他早就想到,也正是担心这点,心里才放不下这个邱建平。

    两人又扯了会别的事,余杰压低声音说:“邱家湾东边那片地,查清楚了,名义上是卖给一位姓柯的老板,其实不,买地的这家公司名着是香港的一家公司的,暗地时,却由路公子掌控。”

    “路公子?”马英杰惊骇至极,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余杰声音更低了了一些,望着马英杰说:“早先就听说,路明飞在深圳犯了事,就去了香港。没想真还就在香港扯起了旗,目前是海陆空齐上,阵势大啊。”

    “什么海陆空?”马英杰让余杰一番话说懵了,感觉思路跟不上。让余杰查一块地,是他安排的一项任务,要求一要保密,除他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李惠玲,罗天运那边更不能让听到任何风声。二是必须查铁实,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能往他这里汇报。现在看来,余杰是查清了。

    “就是房地产开发,路政桥梁建设,还有融投资一齐干,哪个抢手干哪个。”

    “这不是抢姓柯的饭碗么,姓柯的会同意?”马英杰问了句傻话。

    “他是玩空壳,帮姓柯抢地揽生意,剩下的事都交给柯老板,他哪会把心思放到实干上。”

    马英杰越听越怕,越听心里越没底,半天,冲余杰说:“好吧,我知道了。“

    路明飞一开始在省里一家银行工作,后来担任江南一家银行行长,因跟一姓冯的女职员有了那层关系,两人合起手来,转挪资金,虚假放贷,套取大量现金炒股,结果栽在了股市里。事情败露后,路鑫波积极活动,最终将所有罪责推给了姓冯的职员,把她给牺牲了,换得路明飞全身而退。有了这次教训,路鑫波对儿子的未来,就想重新设计。一度时期,路鑫波想让路明飞从政,子承父业。领导都有一个情结,都想让权力世代相传,不落到旁人手中。外人看来好像他们有点霸权,其实根本原因是他们最知道权力的好处。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没有哪件事比当官更美妙,权力带给人的远不止是享受,也不只是金钱,几乎人类所有的欲念,权力都能帮你实现。

    路鑫波原来的计划是,将路明飞安排到江南下面一个县去做县长,先锻炼,完了再一步步想办法,弄到更高的职位上去。哪知路明飞不愿意,死活不想当官,说囚禁在那里,有什么意思啊,一辈子不说一句人话,不干一件人事,气得路鑫波差点搧他耳光。路明飞只身去了深圳,办起一家古玩行,顺带又搞了两家酒店,干的还是风生水起,不出两年,就很有些名气了。可惜路明飞玩女人玩出了事,玩国内的不过瘾,将一留学生骗到酒店,软禁三天,天天强行干那事,还硬性让人家用兴奋剂,说这样玩才刺激。留学女生不堪肉躏,纵身从十八楼跳了下来。幸亏十二楼以下维修,挂在了保护网上,没摔死,但惨了。这事动静太大,甚至引起了外交风波。路鑫波不得不替儿子擦屁股,把他弄到了香港去了。

    这帮太子就是精力好,那边的事还没彻底摆平,这边就已敲锣打鼓干上了,还海陆空齐上。怪不得邱家湾出怪事,原来是公子哥出现了啊。

    马英杰心情猛地就重起来,路明飞杀将进来,吴都新区这出戏,怕是不好唱啊。

    马英杰又些被动了,林子沟建站被取消了,可是路明飞的手又伸进了邱家湾,这件事情,罗天运知道吗?如果是罗天运和路鑫波搭成了和谐呢?按道理来说,如此快速地启动邱家湾建站工程,应该不会这么般顺利的,可是偏偏都这么顺利。那么只有一条,罗天运和路鑫波互相让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马英杰就更被动了。只是有一点,马英杰很清楚,吴都如此大造进势创建新城,这么大的蛋糕啊,谁都想来分一口的。对于这一点,罗天运现在的想法又是什么呢?马英杰发现他又看不懂老板的布棋格局了。

    真是怕啥就来啥。马英杰这两天苦口婆心,大会小会开了无数次,私下工作也做了不少,基本算是把邱家湾问题解决了,部分村民按照新达成的协议,陆续往红河那边去。红河这边也做了安抚,除给村里镇里追加补偿外,又对负责修建安置房的建筑商额外支付一笔。没办法,很多事只有靠钱解决。李惠玲也算支持,只要马英杰答应的,李惠玲都认帐,拨款也积极。就在马英杰刚要松口气时,新的变故又来了。

    这次带头的不是邱建平,是钱富华,他是邱家湾的村长,在邱家湾仅次于邱建平。钱富华不知从哪弄来几份材料,上面详细记录了西滩那块地的处置过程,还煞有介事把路明飞也提了出来,质问马英杰:“两百亩地啊,你们一再说要我们做出牺牲,拿这块地支援铁路建设,我们没跟政府多要一分钱,两百亩土地拱手送给政府,就为了将来能看到一座新城。可你们倒好,关起门来做买卖,每亩十万卖给开发商。当我们是傻子啊。这块地如果让村里卖,一亩下不了二百万。差价呢,差价进了谁腰包?政府就是这样骗我们这些村民的吗?还口口声声你们是人民的公仆,你们是为人民服务的,难道这就是你们服务的结果吗?钱呢?我们现在要看到实实在在的钱。我们再也不想听你们说那些奉献的大话,套话了,全哄鬼去吧。”钱富华越说越激动,也越说越有理。

    这一次,马英杰无言以对。邱家湾搬迁中,争议最大的就是这块地。西滩这块地不是农田,属于半闲半荒的那种。以前这里建过一些厂子,但因交通还有水电等诸多原因,都关门了。西城规划没提出来之前,没人觉得这块地有价值,村民们也认为那是一块闲地。但现在要建站、要修新城,这块地的意义一下就突显出来。对政府而言,这是块黄金宝地,既不是农田上面又没什么固定建筑物,收回成本极小,开发价值却极大。而且西边临山,风景十分秀丽,东边又紧挨着未来规划的新城大道。马英杰知道打这块地主意的人很多,不只是柯老板,吴都不少地产商,也在跃跃欲试,就连彭青山的老同学姚建华,也一心想凑热闹,不止一次跟他打电话,说帮帮忙,不能让他在新城什么也捞不到啊。

    马英杰内心里早就清楚,这块地迟早会是柯老板的,但他决然没想到,市里会以这样低的价将这块地出让,等于是白送啊。李惠玲不久前还跟他说,将来要在这块地上做足文章,力争能多卖点钱。“我现在是穷疯了,马英杰,你也甭笑话,将来等你当了总经理,你就知道钱有多缺。而且没有钱,我这个总经理怎么当得下去呢?那么多双眼睛全眼着我,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吗?现在把摊子铺这么大,我这个总经理当得真是苦极了。”这是李惠玲原话,马英杰并没想过要当总经理,但市里财政的紧缺,他是知道的,也深有体会,难道李惠玲又是故意演戏?一如在罗天运面前一样,故意示弱?一场火灾难道就把李惠玲吓倒了?妥协成这样吗?

    马英杰很有些看不懂局势的变幻莫测了。

    马英杰在这个时候,还是极力地搪塞,钱富华他们早已不耐烦,村民们知道马英杰当不了家,作不了主。纷纷嚷着要去找李惠玲,马英杰赶忙跟李惠玲打电话,电话一通,马英杰赶紧说:“李总经理,邱家湾这边又起纠纷了,钱富华等人为西滩那块地要来上访,现在怎么办呢?而且那块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42章

    电话中,李惠玲很泄气,这种泄气,马英杰虽然看不见,可是感觉到了,她说:“让他们来吧,我这个总经理当得也真够窝气的,至如那块地,我没来之前,市里就给别人签过合同,我怎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现在快成了给人擦屁股的老婆婆。”李惠玲的火气也不小,这一段她就没舒心过,她越来越不想干这个总经理,可是为了面子,为了利益,她得干着,说着她自己都不想说的话,这个日子,她实在是厌倦极了,可是路鑫波一天不让她回省城去,她一天就得干着这个让人羡慕又让她窝心的总经理。她不知道别的官场女人是怎么混的,她怎么就感觉越混越被动,越混越吃力呢?孙紫娟迟早会到市里来上班,她还不知道孙紫娟到她身边后,她能不能掩饰住自己的态度,能不能和她同台演一曲戏呢。

    钱富华他们这天没上访成,半道上被截了回来。董事长、镇长全都出动,楞是将上访者劝阻了回来。可是,这件事还是传到了罗天运耳朵里,他听说这件事后非常生气,打电话给马英杰,电话一通,他就在电话中质问马英杰:“你是怎么干工作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上访,你不累,我都累。而且,如果还有上访,这新城开发还怎么搞?还没开始投建,又上访。这帮人,难道就知道上访吗?不管采取什么方式,不准再有上访的事件发生。另外,把邱家湾的工作平息后,马上去北京接杰克先生,杰克先生到来之前,绝对不允许再出现上访的事情。”

    马英杰在电话里解释说:“西滩那块土地处置是有问题,群众有意见也属正常,只是他们的方式……”

    “够了!”罗天运猛地打断马英杰,口气败坏地质问马英杰:“马英杰,你是不是觉得就你一个人有原则,其他人都是混饭吃的!还是认为我急于求成,让你不舒服?我告诉你,马英杰,如果不急于把高铁建站的项目铺开的话,火灾的事情会被人抓住不放,是你有能力找回古庆明,还是我有这个功夫和这样的一个人物周旋呢?马英杰,我对你说实话吧,这个新城就是我打下码头的重要一笔,我只能成功不许失望,否则不仅仅是你,我也会死得很难看,明白吗?为了新城顺利投建,一个西滩算什么呢?只要他们是被我们牵着走就够了。而且我与你想在吴都打下码头,如果不浓墨重彩地把新城唱好,唱大,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别拿什么同情心和原则说事,在我这里,我就是原则!”

    罗天运的一段话把马英杰给震住了,马英杰只觉得脑子里连响几声,握着电话的手陡然间发抖。罗天运那边早已把电话压了,他还保持着接领导电话时的习惯性站姿,但**分明又是僵硬着的。罗天运干嘛发这么大火啊,还有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马英杰发现自己是一个**的人,多少还带点神经质。官场生涯并没有把他的脆弱和**洗刷干净,性格中多多少少还残留着一点文人气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酸劲儿。工作当中,他宁可什么也走在前,做在前,不让主要领导说话,更不让领导发火。领导实在要发火,也是笼统地发发,像今天这么具体,这么刻薄尖锐,他受不了。他不断地想,什么地方做得让罗天运不高兴了?钱富华要上访,他是设法阻止过的,并再三跟余杰强调,一定要做好这些人的工作,不要让矛盾激化,更不要让矛盾扩大。可钱富华把那么机密的东西弄到,他是阻挡不了的啊。

    是谁将那么机密的土地处置资料外泄给钱富华,这些东西马英杰都不可能接触到。眼下吴都,怕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保密的了,钱富华只是一个村委会的村长,没有特殊渠道,根本不可能拿到这些。而这些资料又都是炸弹,别说是钱富华,就是随便哪个村民拿到,也会不满,也会愤怒地找到上级,去讨个说法。

    没人能阻挡得住百姓捍卫自己权益的步伐,当权力超越底线,无耻地掠夺或强占他人的利益时,你能指望那些被权力侵害的人低眉顺眼地忍受么,你能指望他们全都变成哑巴变成聋子变成没有思想没有作为的猪?不能!当然,你可以视他们的愤怒于不在,你也可以用另一种更加极端的手段让他们闭嘴,因为权力是无所不能的。

    马英杰发了一阵感慨,忽然又想,罗天运为什么对西滩这块地如此**,他是很少染指具体工作的啊?这事真够邪门,一块地竟牵动了这么多神经!

    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日的喧嚣犹若一场沙尘,渐渐远去。夜幕把一切都覆盖住,时起时落的风虽然还在卷起一些声音,但跟白日的噪杂比起来,这种声音显得力量很小。马英杰将手头一卷材料合上,抬起眼睛,用手揉了揉。他就这习惯,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很快将精力集中到工作上。将纷乱繁杂的心交给工作,让工作去抚慰,是马英杰一个过人能力,几乎同僚们没人能做到这点。虽然思思确实给了他沉痛的打击,但他很清楚,只能靠拼命工作来淡化这种在外人眼里,根本就不能暴露出来的伤痛。现在,有人说马英杰是工作狂,是疯子,他不承认。工作对他来说,更多时候是逃避,是将受难的灵魂暂时寄托在某件具体的事上,或者是心灵遭受挤压时借工作舒缓一下。

    这个晚上,马英杰就是借工作找回自己,马英杰必须搞清西滩这块地,搞清许多问题。作为新城建设的第一责任人,他不能整天被搬迁困住,不能糊里糊涂。可是不看这些材料他还不糊涂,看完,马英杰就糊涂得不是一般了。就说西滩这块地吧,它既不长庄稼下面也没啥矿藏,在邱家湾村民眼里,原本就是一块废地、弃地,没人将它当回事。但是一年前,也就是马英杰刚升任副县长不久,省里来了一家叫三洲药业的公司,说是要在邱家湾投资,建一座生物化工厂,重点生产食品添加济和医药中间体,其拳头产品是几年前开发研制成功并获得国家专利的D-异抗坏血酸产品和D-异搞坏血酸钠产品。当时市县正在招商引资,对三洲药业进驻吴都十分重视。市县领导便陪药业代表四处选址,最后人家竟将厂址选在邱家湾西滩,就看中那块废地。市里一开始还担忧,这里交通不便,水电供应也不正常,建议投资方另行选址。但投资方坚持主意,绝不更改。多次交换意见后,市县就以鼓励外地资本和企业进入吴都投资的最优惠政策,将这块地整体以两百万元出让给了三洲药业。马英杰当时听了这消息,还觉得这地卖贵了呢,一片废地卖人家二百万,还是在大力支持外资企业的前提下。三洲药业拿到地后,确也进行了一系列动作,但不是投资建厂,也不是马上改造交通及水电环境。他们在镇上建了一座试验楼,说是要进一步研制最适合在邱家湾生产的产品。西滩这边,只是修了围墙,简单建了几幢库房,陆陆续续拉来一些设备,但就是不见真正动工。

    现在看来,当时三洲药业到吴都投资,完全是个骗局,真实目的就在这块地上。以项目名义提前将地拿到手中,等吴都新城开发时狠赚一把。邱家湾村民的不满和愤怒也正在此,几次围攻或是上访,村民们都要市里给一个说法,是不是提前两年就定了方案,瞒着当地群众将土地贱卖?马英杰坚决否定,现在马英杰发现这些全是圈套,原以为他们只是把手伸向了林子沟,原来他们的手到处都伸到了。林子沟那边一块五百亩的空地,他们认为五百亩远大于两百亩,于是便有了动林子沟建站的打算,现在林子沟建不成了,他们还是把手伸回子邱家湾,他们狠啊,太狠了。

    马英杰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水是如此之深。或许老板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有他大张其鼓而且以最快的速度要求上这项工程。只是老板并没有把这些具体的事情告诉他,而是让他自己去悟,去摆平。看来,老板的棋越走越深,可是马英杰发现自己的脚步有些跟不上了。

    上次邱丹丹带人攻击马英杰,也是为这块地。后来提出的新五条,其中两条就涉及到西滩这块地。村民们要把土地从三洲药业手中收回来,依法解除合同,然后由自己出让。为了平息村民愤怒,也为了让搬迁工作进展得更为顺利,市里只好出面做做样子,佯装从三洲药业手中收回了这片土地,再以每亩五十万卖给姚老板。村民们听了这才息怒,毕竟这钱没让三洲药业拿走。谁知这中间又有人玩猫腻,原定的每亩五十万到真正成交时却变成了十万!一切皆是烟幕,马英杰现在算是明白这句话了。

    又顺着这块地查询上去,马英杰忽然看到交易背后的另一面。之前三洲药业到吴都投资,是总经理路鑫波介绍来的,土地也是在路鑫波总经理的协调下出让的。而姚老板的东方路桥,却是路鑫波在任副总经理时一路扶持上来的,路明飞也好,姚老板也好,算来都是路鑫波在背后撑着,他们怎么可能从三洲药业手里把地拿走呢?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起了决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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