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王一鸣说:“您老批评的对,我们国家,确实存在着非常尖锐的矛盾,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有些东西,是需要好好总结,调整。{免费小说}这样下去,整个国家、民族,思想混乱不堪,十几亿人口,又成了一盘散沙,最关键的,是大部分国民浑浑噩噩,醉生梦死,一切向钱看,精神上的麻木、堕落,比着你们革命的年代,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那个时候,中国人虽然穷,但有信仰,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奋发向上,斗志昂扬,但现在的中国人,什么都不信,就信钱了,财迷心窍的国民,只能是坑蒙拐骗横行,假冒伪劣泛滥,卖淫嫖娼成了家常便饭,道德沦丧的无以复加。这都是国家危机的信号,我们作为执政集团的一员,一个领导干部,更应该防微杜渐,注意倾听各方面的声音,在我们的工作中,加以补救。不这样,真是像网上所说的,中华民族必将又一次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王一鸣这样说,刘老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他说:“你有这个认识,我很高兴,我愿意和你交流,如果年轻干部,都能有你这样的思想,有这样面对现实的勇气,那我们这个党,还有希望。我就不相信,经过**亲自缔造的党和人民军队,能像苏联的**一样,说崩溃就崩溃了。我们这个党,是有自我更新的能力的,我们不会走苏联崩溃的路线,革命先烈们的鲜血,不会白流。我老头子,一辈子就这样了,喜欢有话直说,直来直去,我什么都见过了,战场上都是死几死的人了,现在身上,还有十几个弹片,和我一起的战友,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了。我是幸运的,活了下来。战友们没有享的福,我都享过了。现在吃什么,喝什么,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仍然是国家大事。**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现在我们的社会,国家大事,倒成了官员们的专利。对老百姓不是瞒,就是骗,你看那开人大会、政协会的时候,什么人民代表?不是这老板,就是那官员的,还有工农的影子吗?不客气的说,成了人民币的代表!这些都是社会乱像的根源。要知错就改!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离开了人民的信任,不管你是谁,总有一天,会受到报应的。历史是公正的。”
王一鸣说:“您老说的对,我今天来看你,受益匪浅,不是一面之词,而是我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我回北京后,见到赵副总理,一定如实转达你的思想。”
刘老说:“好,别怪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不讲情面啊!我是真为国家的现状焦心啊!”
王一鸣说:“您老做的对,**员要都像您老一样,我们党就会少犯好多错误。现在大家在一起,都是讲好话,表面上看,一团和气,但心里的距离,却是十万八千里,现在党内,连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时候,也是认认真真走过场了。和你们老一辈比着,在各方面,都有很大差距。”
刘老更高兴了,说:“你们也不错,有知识,不像我们,读书不多,就知道实干。”
王一鸣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有几家要慰问,于是站了起来,说:“有时间了,我一定会再次来看你,我喜欢听您老的教诲。”
刘老这个时候,也高兴了,站了起来,红光满面,和王一鸣和众人一一握手,说着:“谢谢,谢谢!”
大家前呼后拥的,忙走出院子。走到院门口,王一鸣还回过头,向老人挥了挥手。
老人的儿子刘军威,一直把王一鸣送出了大门口,走到王一鸣的奥迪车旁,亲自为王一鸣打开了车门。
王一鸣连忙和他握了握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老兄的。”
刘军威说:“王书记,请多多包涵,我爸老了,糊涂了,有什么就往外撂,说的不对的地方,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一鸣说:“老人哪里糊涂了,他清醒的很呐!他们为革命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我们有什么资格,不允许这样的老人说话,别说他们说的对,很有道理,就是说错了,也要听。不仅要听,还要思考我们的工作,是不是确实有问题,这样我们才能对得起他们的革命,江山都是他们这些老革命打下来的,我们这些小字辈,没有做出任何重大贡献,就享受现成的,工作中还有那么多失误的地方,确实是惭愧至极。好好照顾刘老啊,有什么需要,请直接找我反映。”说着,又让秘书小龚,给刘军威留下了电话。
王一鸣上车,车子缓缓的发动了,刘军威站在家门口,不住的挥手。
一个慰问结束了,王一鸣坐在车里,神情庄重,一直在思考着刘老提出的问题。
这一次可苦了那些电视台的记者了,记了一大堆,但到了电视台,发现一句话也不敢向全省人民直播。只好选了几个镜头,老人笑呵呵的,接过鲜花,慰问金,和王一鸣坐在沙发上聊天,其乐融融的。
老人的谈话,一点也没有见报,也没有在电视台新闻联播里播出,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些事情,只可以私下里议论,不能公开宣传的,生活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是有规矩的,如果无视新闻纪律,播了不该播出的节目,那有些人的饭碗,是要砸锅的。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谁也不会轻易和自己的工作过不去。所以,你和我好,欢乐祥和,成了新闻从业者们每天营造的东西。社会的矛盾,都被他们有意识的掩盖起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是慰问几个省级老领导,他们当年在西江省里,都是风云人物。有的当过省委副书记,有的当过组织部长,都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现在退休了,他们的生活,比着一般人,也是**的很。别墅住着,有司机,还有秘书,家里还有省委老干部局为他们配的管理员,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他们吃不愁,穿不愁,看病都是实报实销。他们的晚年,国家花钱把他们养了起来,生老病死,全归国家管。就那,逢年过节,省里的主要领导,都要登门带着礼物,亲**问。每逢大型的会议,像全省的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他们都会被请出来,坐在第一排,电视里也要特意给他们几个镜头,他们满头银发,眼窝已经塌陷了,脸上的皮肤,鼓起了一个个泡,老的已经一塌糊涂了,但这些都不影响他们的精神,他们依然一本正经的拿着笔,在一个笔记本上画着,神情庄重,好像还要拼命理解体会上级精神似的。
每逢西江省的领导出现了重大变动,该考核谁当省委书记或者省长,或者推荐正省级干部的时候,组织部门都要特意征求这些老同志的意见。这个时候,老同志们的一句话,就有可能改变组织部门的看法。所以,谁到西江省当省委书记和省长,如果不注意和这些老同志搞好关系,那他的任期内,肯定是非常麻烦的。这些老同志,就会千方百计的在各种场合,造你的舆论,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所以,在台上的省级干部们,谁也不会刻意去得罪这些老同志。老同志有什么要求了,还得千方百计的去解决。老同志喜欢锻炼,你就要建设标准的健身房。老同志喜欢打球,你就要建设标准的羽毛球馆,乒乓球室。原来历届领导都是这样做的,为了满足了老同志们的要求,学校可以不建,继续靠希望工程的捐款,但老干部活动中心,却不能不建。因为学生们上不起学,他们只能怪自己命不好,生在一个没本事的爹娘家里,并不影响省里的官员高升。但老干部们没有活动中心,他们玩的不过瘾,退休后的精力没办法打发,他们就会不平衡,无事生非。反正他们已经退休了,没有了权力,看现在这些当官的,一餐饭都要好几千甚至上万元,自己当年,哪有这样**过,于是就气,就骂。
省委领导表现的低调了,经常看望看望他们,带点礼物,帮他们办些具体的事情,像解决子女的提拔问题了,解决公款旅游参观问题了,他们满意了,还好说,就会为你说些好话,等中组部考核你的时候,他们为你捧捧场。心里不舒服了,他们就会撕破脸皮,和你闹到底。虽然你是省委书记或者省长,但这些老家伙,都会倚老卖老,你还真是没办法。
所以,现在的社会,从中央到地方,谁当政,都不敢惹老同志。你没看中央领导,每年也得举办老同志的迎春晚会,在老同志面前,再大的官,也得放下架子,和他们握手言欢。
这是王一鸣来西江省的第一个春节,许多老同志,他还都是在参加大型会议时,和他们见过面。具体谁叫什么,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当然,那些老家伙们,都认识他。他们都是老江湖了,知道这个王一鸣,来头不小,看起来今后会前途远大。
王一鸣带着礼物,鲜花,慰问金,挨个走访了四个老领导,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老领导们看王一鸣亲自登门慰问,也觉得有面子,当天晚上,省里的电视台,都播出了新闻画面。
王一鸣走访了一遍,发现这些老领导,生活水平远远高于一般人,他们的晚年,都是无忧无虑的。他们有别墅住着,儿女不是当官的,就是做生意发大财的。当年的秘书,也都走上了领导岗位,不是这厅长,就是那市长。这些老同志,真正是安享晚年。按说,他们的工资、奖金和各种福利,已经让他们的生活,一点问题都没有。普通人遇到的问题,他们根本遭遇不到。从这个角度上说,其实他们是领导们最不应该关注、最不应该倾注精力的一部分人。因为没有任何人过问,他们的生活水平,不会有丝毫的下降。他们掌控的资源,直接和间接的,已经足够他们安逸的过完这一生了。比着那些下岗的职工,没有家没有任何收入的流浪汉,一年到头在外面奔波打工的农民工,那些连学都上不起的孩子,那些因为没有钱、交不起巨额的医疗费,被医院停药停医、奄奄一息、坐以待毙的病人。这些老干部的日子,简直是在天堂里。他们已经受到了太多的关注和照顾了,就像一块地的树苗,有一片已经干枯多少年了,但还是有人,不停的浇水;而旁边大片还返青的树苗,本来有足够的水,是可以度过旱季的,但却没有人,愿意向它们的身上,淋上哪怕是一小瓢的水。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不公平,有的人得到太多,有的人却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不具备,在这个世界上,坐以待毙。这是典型的马太效应。
晚上十点,王一鸣到酒店里看望了一个到西江出差的老同事,在坐车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路口,他看到,在一家银行的门口,睡着两个流浪汉。
这是阳历的一月下旬,西江这里,虽然地处热带,没有像北方那样的冬天,到处是冰天雪地。但是,今年的冬天,气温非常低,连续十几天,都不见太阳,外面的气温已经是零上六七度,这个气温,在北方不算什么,但在西江这里,因为湿度大,让人感到非常冷。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刮在身上,刺骨的寒。坐在汽车里,小邵都要开着暖气。王一鸣在车子等红绿灯的时候,透过车窗,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身材和穿着的衣服上,他判断,这个正在向地下铺东西的人,是个女人。这样寒冷的夜晚,一个女人,竟然要在这个银行的门口,身上盖着一条破棉絮,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王一鸣感觉到,自己的心里顿时一震,他连忙让小邵把车子停在路边,带着小龚,下来车,向台阶上走去。
正在铺东西的女人,腰弯着,根本就没有留意有人接近她,她习惯了,每天生活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接受着人们的不屑和鄙视,她只能默默的低下头,不往心里去。你要是计较,只能是死。或者跳楼,或者跳江,就是死了,也没人可怜你,谁让你是个生活的失败者。没有工作,没有家庭,没有立锥之地。
王一鸣和小龚站在她身后,怕吓着她了,只能轻声的说:“同志,你冷不冷?”
那女人听见有人和她说话,并且叫她“同志”,忙直起腰,看了王一鸣和小龚一眼,看到的是两个穿着大衣,穿着黑皮鞋的人,一看这样的人,她就以为是城管大队的人来了,于是连忙收拾自己的行李说:“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打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王一鸣说:“同志,你别着急,我们不是来驱赶你的,你把行李放下吧,继续住。我是想问问你,这里这么冷,你怎么受得了?你没有家吗?”
那女人用茫然、无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重复着说:“不要打我,我就走,我就走。”说着麻利的卷起自己的铺盖,抱着,一路小跑,向前面的店铺走了过去。
王一鸣判断,这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他以前可能遭遇了别人的多次驱赶,只要有生人接近她,她就走开,躲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在世上活着的每一天,对她都是折磨。这样寒冷的夜晚,她连一口热水也喝不上,真是太悲惨了!
王一鸣看她跑远了,怕自己追上去,更会吓着她,于是就到了旁边一个正睡着的流浪汉旁边。
这个流浪汉已经睡着了,脸上胡子拉茬的,头发有一尺长,披散着,盖的棉絮,脏兮兮的,旁边放着几个塑料编织袋,里面放了几十个矿泉水瓶子。他的鞋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是一双看不清颜色的皮鞋。后跟踩平了,被他当成了拖鞋来穿。
王一鸣站在旁边,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轻轻的喊了一声:“老乡,老乡,醒一醒!”
那流浪汉睁开了眼,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自己身边,一下子坐了起来,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怎么?你们要干什么?”
王一鸣说:“不干什么。我就是想问一问你。”
那流浪汉平静了一下,说:“问啥?”
王一鸣说:“这里冷不冷?你受得了吗?”
那流浪汉说:“你这个人,你傻啊你。你说冷不冷?我们就是怕冷,有什么办法?”
王一鸣问:“难道你不会去收容遣送站?那里应该有吃住的地方吧!”
那流浪汉说:“不去,去了死的更快,他们那帮人,坏透了,说不定就把你送到哪里干活去了,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王一鸣说:“有这等事?”
那流浪汉说:“怎么没有?我就差点被他们送进去,我装疯卖傻,才躲过这一劫,再也不去了,他们真是坏透了。”
王一鸣看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帮助他了,只好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递给那流浪汉大哥说:“这是一百元钱,你买点吃的吧,喝口热汤,别冻坏了。”
那流浪汉愣了,他可能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曾经有人给过他这么大的票子,迟疑了一下,忙接了过来,说:“谢谢你了,好心人,你会得到好的报应的。”说着一轱辘爬起来,对王一鸣鞠了一躬,说:“我好几天没有喝一碗热稀饭了,天天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现在冷的受不了,得吃点热东西去。”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到胡同去了。
王一鸣抬头看过去,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灯火辉煌,那里有著名的小吃一条街,整个夜晚,都有店家在营业,估计这个流浪汉,去那里大快朵颐去了。一百块钱,他如果省着点吃,能吃几天的热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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