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离开石阶,我很不情愿要求他让路。我立刻问他是不是去过伦敦了。
“去了,我想你再看一眼就看出来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在一封信里告诉我了。”
“她告诉你我去干什么了吗?”
“呵,是的,先生!人人都知道你的伦敦之行。”
“你得看一看马车,简,告诉我是不是你认为它完全适合罗切斯特太太。她靠在紫色的软垫上,看上去像不像波狄西亚女王。简,但愿我在外貌上同她更般配一点。你是个小精灵,那现在你就告诉我——能不能给我一种魔力,或者有魔力的药,或是某种类似的东西,使我变成一个英俊的男子?”
“这不是魔力所能为的,先生,”我心里又补充道,“一个亲切的眼神是最需要的魔力,由此看来,你已经够漂亮了,或者不如说,你严厉的神情具有一种超越美的力量。”
罗切斯特先生有时有一种我所无法理解的敏锐,能看透我没有表露的思想,眼下他没有理会我唐突的口头回答,却以他特有而少见的笑容,朝我笑笑。他似乎认为这种笑容太美妙,犯不着用于一般的目的。这确实是情感的阳光——此刻他将它撒遍我周身。
“走过去吧,珍妮特,”他说着空出地方来让我跨过台阶。“回家去,在朋友的门槛里,歇歇你那双奔波不定、疲倦了的小脚吧。”
现在我该做的不过是默默地听从他罢了,没有必要再作口头交谈。我二话没说跨过石阶,打算平静地离开他。但是一种冲动攫住了我——一种力量使我回过头来。我说——或是内心的某种东西不由自主地替我说了:
“罗切斯特先生,谢谢你的关怀。回到你身边,我感到出奇地高兴,你在哪儿,那儿就是我的家——我唯一的家。”
我走得那么快,甚至就是他要追赶也追赶不上。小阿黛勒一见我乐得差点儿疯了,费尔法克斯太太照例以一种朴实的友情接待了我。莉娅朝我笑笑,甚至连索菲娅也愉快地对我说了声“bonsoir”我感到非常愉快。你为自己的同类所爱,并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为他们增添了快慰时,你的幸福是无与伦比的。
那天晚上,我紧闭双眼,无视将来;我塞住耳朵,不去听“离别在即,忧伤将临”的频频警告。茶点过后,费尔法克斯太太开始了编织,我在她旁边找了个低矮的座位,阿黛勒跪在地毯上,紧偎着我。亲密无间的气氛,像一个宁静的金色圆圈围着我们。我默默地祈祷着,愿我们彼此不要分离得太远,也不要太早。但是,当我们如此坐着,罗切斯特先生不宣而至,打量着我们,似乎对一伙人如此融洽的景象感到愉快时——当他说,既然老太太又弄回自己的养女,想必她已安心,并补充说他看到阿黛勒是“preteacroquersapetitemamanAnglaise”时——我近乎冒险地希望,即使在结婚以后,他也会把我们一起安置在某个地方,得到他的庇护,而不是远离他所辐射出的阳光。
我回到桑菲尔德府后的两周,是在令人生疑的平静中度过的。主人的婚事没有再提起,我也没有看到为这件大事在作准备。我几乎天天问费尔法克斯太太,是否听说已经作出了决定。她总是给予否定的回答。有一回她说,她事实上已经问过罗切斯特先生,什么时候把新娘接回家来,但他只开了个玩笑,作了个鬼脸,便算是回答了。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有一件事更让人感到奇怪,他没有来回奔波,造访英格拉姆**。说实在,那地方位于本郡与另一个郡的交界之处,相隔仅二十英里,这点距离对一个热恋中的情人来说算得了什么?对于罗切斯特先生这样一位熟练而不知疲倦的骑手,那不过是一个上午的工夫,我开始萌生不该有的希望:婚事告吹,谣言不确,一方或双方都改变了主意。我常常观察我主人的脸,看看是不是有伤心或恼恨之情,但是在我的记忆中,他的面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愁容或怒色。在我与我的学生同他相处的时刻,要是我无精打采,并难免情绪消沉,他反倒乐不可支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频繁地被他叫到跟前,到了那里他又待我这么亲切——而且,哎呀?我也从来没有如此爱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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