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后悔曾想从这第二个门里进去,他还没咒骂完,我已经想溜开了,可是我还没能照这个打算做,他就命令我进去,把门关上,上了锁。房里炉火很旺,那就是这间大屋子里所有的光亮了,地板已经全部变成灰色;曾经闪亮的白镴盘子,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总是吸引着我瞅它,如今已被污垢和灰尘搞得同样的暗淡无光。我问他们我可不可以叫女仆带我到卧房去!恩萧先生却没有回答。他来回地走着,手插在口袋里,显然完全忘了我的存在。这当儿,他是那样的心不在焉,那样一脸的愤世嫉俗的神态,使我也不敢再打扰他了。
艾伦,你对我这特别不快活的感觉不会奇怪吧,我坐在那不好客的炉火旁,比孤独还糟,想起四英里外就有我的愉快的家,住着我在世上所最爱的人。然而却像是大西洋隔开了我们,而不是四英里:我越不过它!我扪心自问——我该向哪儿寻求安慰呢?而且——千万不要告诉埃德加或凯瑟琳——撇开各种悲哀不谈,这点是主要的:灰心绝望,因为找不到任何人能够或是愿意作我的同盟来反对希刺克厉夫!我到呼啸山庄来住曾经几乎高兴过一阵,因为这样安排就可以从此不必跟他单独过日子了。但是他懂得跟我们相处的人,他并不怕他们会管闲事。
我坐着,想着,悲悲切切地过了一会儿。钟敲了八下,九下,我的同伴仍然来回踱着,他的头垂到**,而且完全沉默,只有间或迸出一声**或一声辛酸的叹息。我倾听着,想听到屋里有女人的声音,我心里充满了狂乱的悔恨和凄凉的预感,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地叹息着,哭了。我本来没理会我是怎么当着人伤心起来,直到恩萧在我对面停住了他那规规矩矩的散步,而且以如梦初醒的惊奇神情盯着我。利用他那恢复了的注意力,我就大声说:
“我走得累了,想上床睡觉!女仆在哪里?既是她不来见我,就领我去找她吧!”
“我们没有女仆,”他回答,“你就伺候你自己吧!”“那么,我该在哪儿睡呢?”我抽泣着,我已经顾不得自尊心了,我的自尊心已经被疲劳和狼狈压倒了。
“约瑟夫会领你到希刺克厉夫的卧房去,”他说,“开开那门——他在里面。”
我正要遵命,可他忽然捉住我,用最古怪的腔调说:
“你最好锁上门,上了门闩——别忘了!”
“好吧!”我说。“可是为什么呢,恩萧先生?”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故意把我自己跟希刺克厉夫锁在屋里。
“瞧这儿!”他回答,从他的背心里拔出一把做得很特别的手枪,枪筒上安着一把双刃的弹簧刀。“对于一个绝望的人,那是个很**人的东西,是不是?我每天晚上总不能不带这个上楼,还要试试他的门。若是有一次我发现门是开着的,他可就完蛋了;就是一分钟之前我还想出一百条理由使我忍下去,我也一定还是这样作:是有魔鬼逼着我去杀掉他,好打乱我自己的计划。你反抗那魔鬼,爱反抗多久就多久;时辰一到,天上所有的天使也救不了他!”
我好奇地细看着这武器。我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武器,就可以变成强者了。我从他手里拿过来,****刀刃。他对我脸上一瞬间所流露的表情觉得惊愕:那表情不是恐怖,而是贪婪。他猜忌地把手枪夺回去,合拢刀子,又把它藏回原处。
“你就是告诉他,我也不在乎,”他说。“让他警戒,替他防守。我看出,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他身受危险,可你并不惊慌。”
“希刺克厉夫对你怎么啦?”我问。“他有什么事得罪了你,惹起这么怕人的仇恨?叫他离开这个家不是更聪明些吗?”
“不!”恩萧大发雷霆,“要是他提议离开我,他就要成为一个死人啦:你要是劝他离开,你就是一个杀人犯!难道我就得失去一切,没有挽回的机会吗?哈里顿是不是要作一个乞丐呢?啊,天杀的!我一定要拿回来:他的金子,我也要;还有他的血;地狱将收留他的灵魂!有了那个客人,地狱要比以前黑暗十倍!”
艾伦,你曾经给我讲过你的旧主人的习惯。他分明在疯狂的边缘上了:至少昨天晚上他是这样的。我一靠近他就发抖,相比之下,那个仆人的毫无教养的坏脾气反倒叫人好受些。他现在又开始他那郁郁的走来走去了,我就拔起门闩,逃到厨房里去。约瑟夫正在弯着腰对着火,盯着火上悬着的一只大锅,还有一木盆的麦片摆在旁边高背椅上。锅里的东西开始烧滚了,他转过来把手朝盆里伸。我猜想这大概是预备我们的晚饭,我既然饿了,就决定要把它烧得能吃下去,因此尖声叫出来,“我来煮粥!”我把那个盆挪开,使他够不到,而且脱下我的帽子和骑马服。“恩萧先生,”我接着说,“叫我伺候自己:我就这样办。我不要在你们中间作**,因为我怕我会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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