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征途

作者:宦海征途

  “李大宝,我可警告你,不要搞啥封建迷信。”吴书记和省里县里的干部都在,要是李大宝整出些妖蛾子,岂不是让他这个乡党委书记难做?朱福根赶紧打起预防针。
  “吴书记,你先忙。我和朱书记商量个事。”李大宝冲吴越打了个招呼,指指另一面墙根,意思朱福根跟他过去。
  李大宝是文庙乡资格最老的村支书,场合上朱福根也只能给他面子。
  李大宝、朱福根在墙根嘀嘀咕咕,这边,吴越让团省委的工作人员从车里搬了慰问品出来。
  给老师的是五百块的一个红包、两瓶色拉油、一箱苹果,给学生的是文具用品。
  新苏村小有一位正式编制的老师,他叫仲晨洪,四十多岁,文庙人,家离学校十多里路,除了双休日,平时难得回家一趟。还有一位就是支教的林良。
  此时,仲晨洪正在土包另一面的菜地上忙碌,别看就这几畦菜地,侍弄好了,一年可以节省好多菜金。
  听到学校那边有汽车声,仲晨洪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往学校赶。
  郑行之介绍了来宾,两位老师接受了慰问金,学生领到了文具用品,黑乎乎皲裂的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天气太冷,孩子们在外边上课会冻坏的。今天就早点放学吧。”吴越提议道。
  仲晨洪点了点头,嘴里支支吾吾,吴越也没听清他说些啥。
  “吴书记,早放学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马上就要期末大考了,天气预报说,以后几天还有寒流过来。”林良终究年轻气盛,心里想啥嘴上就说啥。
  “学校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不过短时间内还很难改善。”吴越看了看四壁破败的教室,“这样吧,把漏风的地方堵好,多装几盏灯,里面总比外面要暖和些。费用乡里来负责。”
  钱晓丽偷偷的拉了拉林良的衣角,低声道,“就你能,吴书记还能考虑不到么?”
  林良本来还有许多不满要说,被钱晓丽一拉,不知怎的一肚子话,一肚子气全跑光了,回头笑了笑,不再吱声。
  “你们俩位平时也难得见面吧,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谈谈。”吴越意味深长的看了钱晓丽一眼,“我去问问朱书记,他和老支书商量出结果没有。”
  墙根下,李大宝嘴里说着,手里比划着,而朱福根一味的摇头,“不行,不行,这样搞吴书记不会同意。”
  “我还不知道是啥事,朱福根同志就帮我打了回票?”吴越走了过去,笑道。
  李大宝解释道,“吴书记,是这样的——”一边回头打朱福根的手,“你拉我干啥,农村工作不就这样子嘛,按着书本来,上年纪的谁理你这一套。”
  “老朱,你让老支书把话说完嘛,搞得我云里雾里的。”吴越递了两根烟,朱福根接了烟,讪讪的退到一边上。
  得到了吴越口头支持,李大宝越发觉得腰杆挺了,边美滋滋的吸着烟边把他的设想对吴越讲了,末了又说,“吴书记,要想那边的仓库早点变学校,只有这一招了。”
  “李大宝,你的招我看就是歪招。”朱福根还是不同意李大宝的做法。
  “嗳,干工作即要看出发点,也要看成效,群众的情绪我们要照顾到,一些认识上的问题,求同存异,既然群众认为只有我能驱鬼,那我就来试一试。干点什么,总比不干什么,让孩子们挨冻强。”
  文庙是滨海县最偏僻的乡,新苏又是文庙乡最偏僻的村,村上四十岁往上的,大都出身渔民,靠海吃海,风浪里讨生活的人,自然信鬼神、敬鬼神。而吴书记在他们心目中,是能带来好生活的福神,又是杀伐果断的杀神,村民们认为,要想仓库不闹鬼,除非请吴书记来驱鬼。
  李大宝胡闹,吴书记也陪着?当着吴越面,朱福根不敢摇头,心里却一直苦笑。
  “老支书,既然定了,就不要拖了,要准备啥,你去准备,妥了叫我一声。”吴越吩咐小柳拿了一条金南京烟给李大宝,“香烟拿去发发,办事才能利索。”
  “吴书记,烟我就不客气拿了,现在农村就这样子,你说要召集开会,不散一圈烟,还没人过来。”李大宝把烟塞进**,“天冷,地里也没多少农活,村上的人不是搓麻将,就是晒太阳,我在喇叭里喊一喊,最多让吴书记等一个小时。”
  “行,去吧,去吧。”吴越挥挥手。
  看到李大宝走远了,朱福根才凑到吴越面前,“吴书记,你真去驱鬼?这合适吗?”
  “驱鬼,我不懂,可人思想里的鬼,我倒能驱走。”吴越笑了笑,招手叫郑行之过来,“郑局长,你辛苦一趟,用车把周边支教点的支教人员接过来,咱们晚上还得好好吃朱书记一顿呢。”
  高启明和方天明四处转悠正无聊,听说吴越等会要去驱鬼,赶紧走过来打听。
  “吴书记,等会抓出一个鬼,你是打算清蒸还是油炸?”高启明开玩笑道。
  方天明舔舔嘴唇,“凉拌吧,全羊宴火气大,正好凉拌去去火。鬼是阴物,去火效果绝对一流。”
  “吴书记,你真答应村支书了?”周新丽有几分不信,一个团省委书记怎么可能答应这样荒唐的要求。
  “嗯。”吴越点点头。
  周新丽欲言又止,“这事传出去恐怕——”
  “对我有影响?”吴越摇摇手,指着远处的仓库,“民风民俗我们要尊重,那个走私仓库是我下令开炮炸的,没想到给新苏的群众心理上带来了阴影,听老支书说,大白天也很少敢有人进去。这么个东西就在村上,群众睁开眼就能看见,看见了心里就阴测测的,你们说合不合适?”
  “既然群众心里的恐慌不能用科学的解释来消除,借助迷信的力量也未尝不可嘛。更何况还关系到新苏七十多个孩子的上学问题,整修好,附近几个村的孩子也能过来上学。”吴越一指身边的教室,“大家看看,这个教室还能用吗,到了明年雨季,我看墙体都要塌了。”
  又看看面前的十几个团省委干部,吴越说,“一辈子干团工作,这不现实。你们以后也要回到地方工作,也有可能从事农村工作。尤其在农村工作,更要学会和群众打成一片。你整天科学文明挂嘴边,老农民能和你打成一片?灵活运用、随机应变,这些都是工作的手段和方式。出发点、过程、结果,都是我们干工作必须考量的东西。墨守成规抱着教条的,很容易碰壁呀。任何东西都有两面性,封建迷信不可怕,照样可以利用它来达成我们的工作目的。”
  吴越这番话,在面前十几个年轻干部的心中引起了**的反应,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位领导用这样浅白的话语来阐发工作的方式。
  看到这些年轻人一时变得沉默起来,吴越笑了,“散了,我也活动活动,过会还要去驱鬼呢。”
  一条金南京的威力还是巨大的,麻将桌上的,晒太阳的很快被召集到了仓库门口,香案摆放好了,村口那座小的可怜的关帝庙里的关老爷像也被请了出来,四个青壮力嘴里叼着金南京,吭哧吭哧把庙里重一百二十件的大铁刀扛来了,本想把刀竖起来放在关老爷像面前,无奈实在太重,没人扶的住,只好委屈这把刀躺着。
  香烛点上了,雄鸡抓来了,一坛黄酒搬来了。
  人多胆气壮,村民们也第一次放心大胆的三五成群结伴走进仓库。
  “这房子真不赖。宽宽敞敞,还有城里人用的抽水马桶间,啧啧,可惜了,有鬼气。”
  “院子里的水泥地多平整,晒谷子什么的,比土场好多了。”
  “瞧着地坪镜面似的,还照得出人影呢。”
  “影子就是人的魂,当心被地下的鬼抓了去。”有人突然说了一句,声音阴沉沉的,唬的边上人心里一跳。
  说话的人叫何天中,论起来还和这座仓库的主人何欣有点亲戚关系。何姓在新苏不算大姓却也有几十户人家,当初何欣没被镇压时,何姓一族多少还能沾些光。
  何天中希望这个仓库一直废止下去才好,总不能人没了,连这点财也让外姓人分了去。有他这样想法的何姓族人不在少数。
  一个络腮胡的抬手给了何天中一记爆栗,“天中你这**的,大白天吓人啊。要抓也抓你,你家何欣一个人在下面闷得慌,正想找几个同族弟兄热闹热闹。”
  边上几个村民一起大笑,好像只有笑声才能驱赶心头的阴森寒意。
  何天中也不反抗,任由络腮胡打了,冷笑笑,朝身后几个同族的人使了眼色,退出了仓库,散进了围在了香案前的村民中。
  “这个地方确实有鬼的,我有天去外村玩,回来晚了,走到仓库边正好肚子疼,就想进去方便方便,谁知道裤子一拉下,就被人提了起来,我回头骂,那个**的,这一回头,我吓晕了,你们猜,我看到了啥?”何天中绘声绘色跟周围的村民讲起他离奇的遭遇。
  “你看到了啥?”村民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一个人,没有头的人,肠子拖了一地,血淋淋的,有几十米。我吓得头一低,妈呀,地上一个人头,嘴还一张一张的说话。”
  “说些啥?”问话的村民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了。
  何天中摇摇脑袋,“我还能听啊,晕过去了。好半天才醒过来,赶紧拉上裤子就往家跑。”
  “下面我知道了。”一个何姓同族插话道,“我提了马灯捉黄鳝,被天中一撞还跌了一跤。”又在鼻子前用手扇扇,“那个臭呀,这家伙拉了一裤裆。”
  “呵呵——”村民笑了起来,可这声音听上去明显都有点胆怯。
  “大家让一让,让一条道出来。”李大宝大声吆喝,把吴越请到香案前,“新苏村的老少爷们,婆娘们,这位是吴书记。就是在咱们县当过县委书记的吴书记,现在吴书记到了省里当书记了。”
  吴越小声的提醒了一句,“不是到省里当书记,是团省委书记。”
  “一个样,一个样。”李大宝对吴越笑笑,更大声,“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吴书记是去省里当大官了。”
  “我就说吴书记是个福星嘛,给咱老百姓带来福气,他自个也好福气,你们看,都去省里当书记了。”一个老太太跟边上几个老太咬耳朵。
  有个老太太瞅瞅吴越,不太相信道,“去省里当官,那就是巡抚大人了吧,看上去不像呀,是不是李大宝找个人来冒充的?这年纪也能当巡抚?”
  “甘罗几岁当宰相的?”刚才的老太太见自己的话收到了质疑,很是不满,“福星是普通人呀。”
  “那真是吴书记。”一个老汉出来调停了,“我去县城舞龙,吴书记还敬过我一杯酒哩。”
  “你个老光棍吹吧。”几个老太太一致对外,满脸不屑。
  “吹?”老汉**一拍,“去龙灯队打听打听,几十双眼睛看到了。”
  看到老汉气定神闲,老太太们又改变了立场,“那你真有福气了,说不定你老树开花,明年还能套上老婆生个娃呐。”
  “保不定被你们说中了。”老汉哼了一声,“咱在养殖场干活,一年苦个一万总是有的,找个老寡妇捂脚就找不到?”
  “你得意吧,老光棍。”一位老太太还想揶揄几句,被老姐妹一推,“吴书记要讲话了,你的嘴巴歇歇。”
  吴越的目光扫过所有村民的脸,不徐不疾道,“乡亲们,今天我过来看到咱们新苏的孩子在那种地方读书,心里很沉重。看那小脸、小手冻得,但是我又很欣慰,孩子们读书很努力呀,成绩在文庙乡也很突出。我相信将来他们中间会出大学生,会出大老板,也会出大干部,县里、乡里都在想办法改善孩子们上学的条件,可改善不是一天就能实现的。”
  “这个仓库利用起来就是一座很好的现成学校嘛。你们县里的元亨集团方老板也愿意拿钱出来修整仓库,添置设备。好好收掇收掇,设备到位了,新苏小学不会比城里的学校差。孩子们有了好的读书环境,更能成材。”
  “吴书记,你话说得不错,可惜这里面闹鬼呀。”有些村民在后面喊起来。
  有些人附和,“是呀,咱们村上好些人看到过。”
  “吵啥,吵啥。”李大宝大声呵斥,“吴书记,这不是过来驱鬼了吗。”
  “吴书记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他一到,怨鬼就不敢出来吓人了。”上了年纪的纷纷认定吴越来历不凡,一时声音汇成了村民中的主流。
  “好好好,别吵了。”李大宝举起手,嘴里吆喝,“上香,敬关老爷。”又催促边上人,“宰鸡呀,不是早说好了吗,木头人一个,不拨不动。”
  鸡头拧在翅膀里,鸡脖子的毛拔了几根露出粗糙的鸡皮,一刀下去,公鸡扑腾了几下爪子,鸡血淅淅沥沥滴在酒坛了。
  “吴书记、关老爷在此,怨鬼速速退避”李大宝抱着酒坛,嘴里煞有其事的念叨,一边把血酒慢慢洒在仓库的门口。
  “吴书记来了没错,可关老爷还没显灵呀,说不定怨鬼还没能全赶走呢。”
  “我听人家说过,关老爷显灵,就有人能拿得动他的大刀,只要谁能拿起关老爷的刀舞几下,怨鬼全被宰了。”
  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何姓几个人。
  村民听了,嗨,还是有点道理,这个鬼赶走了,等到吴书记离开,再回来怎么办?还是宰了才干净。
  这几个**的二流子李大宝心里恨不得要骂娘,这当口说这话,摆明了往人心上扎刺呀。
  听到村民议论纷纷,吴越抬手压了压,等到静了些,问,“有这个规矩?关老爷显灵就有人拿得动大刀?”
  何天中挤到人群前,一本正经回答,“吴书记,这是祖上传下的,我听我爷爷说起过,好多年前,真有人拿起过这把大刀。你说,不是关老爷显灵,凡人拿得动这一百二十斤重的刀,拿得起也舞不动呀。”
  “拿起这把刀挥舞几下,怨鬼就被宰干净了?”吴越的目光射向何天中,他心里隐约觉得面前这个三十多的男人有点不对头。
  何天中被吴越看着心里直发毛,不过仍一口咬定,“那是当然,几个怨鬼还能经得起关老爷大刀砍。”仿佛要求证似的,回头问,“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呀,是呀。”村民大都认同。
  一百二十斤的大刀,谁能拿起来挥舞?举重远动员也没这个本事吧,举得起和挥舞那是两码事。何天中心里不住的冷笑:仓库是咱何姓的,谁也拿不去。占便宜没边了,呸
  “你确定?”吴越追问。
  “那是,那是。我爷爷亲眼看到过。”何天中的神情越发得意。
  “好让开点”吴越一声喝,伸出右脚去勾地上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大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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