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杨陆顺连早餐也没去食堂吃,就关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熟悉揭发材料,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忐忑不安,接连地抽着烟,也许是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今天会议的不寻常。
“六子,怎么没见你去食堂吃早饭啊?”门被呼地推开了,卫书记立马皱起眉毛,手在鼻端挥了挥说:“昨天你小子还说不抽烟,怎么今天一早就抽得一屋子看人不清啊?”
杨陆顺愕然地抬头看看,果然不大的宿舍里烟雾弥漫,歉意地冲卫书记笑笑,转身打开了窗户上面的窗叶,一阵冰冷地风灌了进来,室内空气瞬间清新了很多。
卫书记看见杨陆顺手里的材料,心里似乎也知道了,就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原来在熟悉材料啊,不要紧张,你平时在会上发言不是很镇定地么?”
杨陆顺艰难地笑了笑说:“毕竟多看几次,读起来也流畅点。”
卫书记很赞赏地说:“对,是要熟悉,免得别人说你自己搞的材料,自己都念得磕磕巴巴的。我见你没去食堂,还以为你病了呢。乘现在离开会有点时间,赶紧去食堂吃几个馒头,喝碗稀饭,要不对胃不好。”
杨陆顺知道卫书记误会了他,可又怎么解释呢,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揭发材料上的问题不是小事,自己也没经过调查就去宣布,如果材料不属实岂不成了诬陷他人吗?便嗫嚅地说:“卫书记,我,我只是有点担心材料上反映的情况是不是全部属实,我怕万一”
卫书记盯了杨陆顺一眼,转瞬哈哈大笑起来,亲昵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就推着他往外走,说:“怎么,怕我去诬陷王道德啊?我还没那么没觉悟,我好歹也是多年的党员干部了,绝对不会象林彪、江青‘四人帮’反革命团伙那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好了,快去吃点东西。还有啊,抽烟可以,但别一起床就抽,对身体可不好唷!”
杨陆顺感激地笑笑,顺从地往食堂走去,卫书记望着杨陆顺的背影,解嘲般地笑笑,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心里弯弯道道还不少,不象外表上那么单纯哩!”
会议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人们似乎形成了某种习惯,认为平日里有交情的就连开会是也就坐在一起,乘着短暂的时间说说闲话或是交流着个人的看法。
杨陆顺一进门,老柳就半站起来招呼道:“杨乡长,坐这里来,给你留了好位置。”杨陆顺循着声音望去,果然计生线几个人都已经坐在了那一堆,冲着他笑呢,杨陆顺看看主席台,上面空无一人,便朝老柳他们走去,边走边跟其他同志打招呼。
老柳给他留的位置是很好,正坐他们几个中间,就象太阳的几个行星,把他拱卫在中间,杨陆顺一坐下,老柳马上递了根烟,老江手脚也不慢,火柴就划燃了,杨陆顺只得点上,笑着说:“看来我这抽烟被你们**出来了,今天一早我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根了,都怪老柳拉我下水!”
张文谨笑着说:“什么叫被拉下水啊,这叫与民同乐,对外也是外交手段嘛。”
尹芳在一边撇着嘴说:“杨主任,别听他们的,都不是点好东西。你连婚都没结就抽烟,尼古丁有毒呢,按照优生优育上讲,男人一定要不抽烟少喝酒,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他们都是做了爹好多年的了,也不为杨主任的下一代着想。”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尹芳说得对,用专业的知识来唤醒你们愚昧的意识!她把计生工作理论活用到了生活中,我们都要学习她的敬业精神,好,我就听尹芳的,不抽了!”说着就把手里的烟丢掉,用脚尖碾熄。
张文谨几个都冲尹芳瞪眼睛抗议,老柳说:“哎呀,还是小尹想得周到,女人就是心细,我们都忘记了这码子事!真实该死,呵呵,杨主任不愧是领导,你们看心胸多宽广,真是从谏如流,有那个唐王李世民的风度!小尹就是那个魏什么来着?”
老江心里虽然鄙夷他,可还是说:“魏征!谏官,专门给皇帝老子提意见的。”
杨陆顺忙摇手:“莫扣高帽子啊,唐太宗何等英明神武,我哪里比得他一个脚指头,莫让别人笑掉了大牙!”
老柳头不管那些,径直说:“就是那人,以后小尹就是我们计生办的谏官,专门提意见!”
尹芳呸了一声,笑道:“柳主任真的坏,把我顶出来当恶人,当枪使,你们就当好人,我没那么春虫虫!”
张文谨挤眉弄眼地说:“春虫虫?我看了那么多计生书,只看见有精虫虫,没春虫虫啊?”
尹芳笑骂道:“你狗嬲的就是那精虫虫,贼眉鼠眼的!”
张文谨腆着脸手做游动状冲着尹芳裤裆比画说:“那我就游进去了啊!”
逗得几人呵呵大笑,引得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心里都想:这杨陆顺真的是顺,跟柳油子他们都搞得那么好。
杨陆顺还在笑得擦眼睛,老柳拉了他一把,悄声说:“杨主任,你看那狗嬲的王道德,现在脑壳低到裤裆里走路了。”
杨陆顺马上抬头,果然王乡长拧着他的茶缸子微低着头进了会议室,脸色很憔悴,本来一脑壳头发就乱蓬蓬的,却又添了不少白头发,腰都似乎佝偻了,跟以往左右顾盼、神采飞扬形成了鲜明对比,王乡长没有坐到主席台上,就近在前排坐着,跟旁边几人稍微打打招呼,笑容罕见地带上了点谄媚,给左右装了烟,就一动不动地抽着。
王道德坐下后杨陆顺就看不到他的脸了,自然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气,可从他僵硬地动作来看,早就没了从前的霸道蛮横了。不由心里可怜起他,暗暗叹息着:再怎么威风的人,一但在政治上犯了错误,就不抖不起来了,就他现在这模样,谁会说他就是新平的王老虎呢?
猛地想起兜里还有长达八页的揭发材料,不晓得他听了会做何想?做人真还得要对得起良心,不然迟早有报应的。杨陆顺胡思乱想着,老柳在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一想起他那天骂你就来气,耀武扬威地不可一世,早就怀疑他出身有问题,要不怎么这么霸道呢!现在清算问题了,就死了爹娘一样装可怜,杨主任,你可别放过他,要好好杀杀他的气焰,免得以后还搞霸道。这人是老新平人,应该还查得出点老问题,杨主任,你做调查了吗?要不我们替你去搞!”
杨陆顺摇了摇头,感觉心里有点闷起闷起不舒服,只是怔怔地发呆,老柳见他脸色不怎么好,也就知趣地转脸跟张文谨几个小声聊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纷沓声,卫书记当先进了门,径直坐上了主席台正中央,随后的是周副书记等几个党委成员,分别坐到了各自的位置,小何小心翼翼地端着卫书记的大缸子,放在了他面前,自己则在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卫书记把手里的本子材料放好,抬起头威严地巡视着会场,灼灼生辉的目光尽量与每个在坐在人接触一下,在杨陆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微微笑了笑,最后才看到前排,落在王乡长身上,故做诧异地说:“嗳,老王,你怎么坐在下面了?”
王乡长赶紧站起来说:“我是犯了错误的人,没资格坐上面了,没资格了。”可眼神却流露出无比的期盼,多希望卫书记能不计前嫌,把他叫到主席台上就坐。
可下面的人都看得出卫书记只是随口说说,从卫书记轻蔑地眼神可以清楚地知道:无非是胜利者向失败者示威而已。
果然卫书记不再理会他,转眼看了主席台上另一张空了的位子,还没说话,分管政法的许副书记也从人群里站起来,讨好地说:“卫书记,我也是有错误在身,没资格上台坐的了。”
卫书记却出乎意料地微笑着冲他招手说:“咳,你的问题不是已经落实了吗?你只是受了蒙骗嘛,而且还有不少人作证你还是在文革期间暗中帮了不少好人的,所以你应该上台就坐,快请快请!”
许副书记立即热泪涌出了眼眶,脚步踉跄地上了主席台,台上的人也分外热情,一一跟他握手,似乎在庆祝他重新回到组织的怀抱。老许四十几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了,握着卫书记的手号啕大哭起来,卫书记非常关切地拍着他的手背说:“老许,不要太激动了,我们党的政策和原则历来都是不冤枉自己的好同志的!功过得失历史自有公论,对党和人民有奉献,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
台下很多人都被这一幕感动得心潮澎湃,只有王道德一脸死灰,他晓得卫书记这样做分明在正告他,你的问题还没搞清楚!
党政办老丘说:“卫书记,除了值班室留了个人守电话外,全体脱产干部都到齐了。”
会议在卫书记的主持下开始,卫书记把近期新平乡整党的工作做了总结,那取得地辉煌成绩做了通报,同时还表扬了一批在整党工作中表现突出的村支部和党员积极份子,神情激昂、义正严词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话锋一转,阴沉着脸说:“我们新平乡整党工作确实取得了一定成绩,但还要深挖深掘,坚决不能放过隐藏在组织队伍中的‘四人帮’残渣余孽,也请我们广大的党员干部群众积极响应,今天这个会还有重要的一项,就是群众检举揭发,请同志们踊跃发言。”
杨陆顺还在犹豫,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即站出来,这时有人站起来发言了:“卫书记,各位领导,同志们,我现在要揭发副乡长梅四练的问题,经过我几天到村户走访,梅四练在一九七二年五月,因为喝多了酒替林彪反革命头头辩护,说林彪是被人阴谋害死的而不是叛逃,还胡说什么林彪那么大的官还会造反吗?明显的与党中央唱反调!”
老梅神情慌乱地站起来说:“卫书记,我冤枉啊,我从来都没有为林彪反革命集团辩解过的!”
那人愤怒地说:“还在狡辩,我是从你亲戚王XX那里听来的,他是你姑老表,会冤枉你?”
卫书记插话道:“七二年老梅才三十多岁,根据他的档案来看他还不是共产党员,又是酒后失言,虽然言辞对中央有抵触的地方,但也仅仅是他个人酒后的观点,只能算是思想觉悟低,以后要在思想方面多加强学习!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老梅连忙感激地说:“谢谢卫书记和组织对我的宽大,我以后会努力加强思想学习,争取思想上也是合格的党员!”
接着又有几人站出来分别揭发了其他一些党员干部的问题,卫书记等党委班子成员经过简单讨论,一一对被揭发对象做了批评和教育,但反映揭发的都是言语上和思想上的问题,卫书记就开始拿眼睛睃杨陆顺了。
杨陆顺也知道不能再耽搁,虽然感觉占了别人的功劳有点歉意,但王道德的事迹确实恶劣,于是就站起来说:“卫书记,我要揭发乡长王道德的问题!”
他这话一出,全部人眼光就聚集在他身上了,不少人心里嘀咕:这杨陆顺好厉害,得罪了他马上就开始还报复了!还有人迷惑:这杨陆顺年纪轻轻,会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怕看也是乘机报复老王骂了他的娘,痛打落水狗了。
王乡长一直提心吊胆地坐在哪里,生怕有人对自己发炮,猛地听到有人要揭发他,吓得一哆嗦,扭头看是杨陆顺,心里才安了点,他也认为杨陆顺无非是借机报复,就哈着腰装做诚恳地说:“请杨副乡长批评教育!”
杨陆顺从兜里掏出一叠材料,就要朗读,卫书记笑着说:“你们看,杨陆顺同志准备得好充分,都写成材料了,以后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反映问题汇报情况,最好整理成材料,口头说那有整理成文字详细呢!杨陆顺同志,请到台上坐着念材料。快请!”
看到杨陆顺拿出了文字材料,下面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老柳更是暗暗心惊:这杨陆顺好老道,我刚才还在建议去搞王道德的问题,哪晓得他早就整成了材料!不显山不显水就搞熨帖了,那天组织生活回会上老王跟他道歉后,我还真以他原谅老王了,真的是当面笑哈哈,背后搞哇哇!看来这主儿敷衍不得,以后再莫小瞧他了,免得被他整了还当他幼稚!
老柳看了看其他几个计生线的人,无不流露出惊讶地神情。
杨陆顺拿着材料上了主席台,按卫书记的指示坐在他身边,赫然正是王道德平日坐的位置。也不理会下面人各样的神色眼光,杨陆顺展开材料就念了起来,当念到党政办简副主任提供的材料时,他拿眼睛瞟了瞟老简,只见他一脸羡慕,似乎只想亲自上来宣读。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上旬,王道德组织跃进、前进两大队四十多名青壮劳力,打着农民造反队的旗号**县看守所,为一名叫古XX的**犯叫冤屈,不顾公安民警的阻拦,擅自打开牢门,放出了古XX,这古XX就是原县革委会副主任向XX的妻表弟,向XX在文革结束后被证实是罪大恶极的反革命,被判了无期徒刑,而古XX也被证实**罪属实,文革后被正义的人民法院判处了死刑!而王道德正是利用这个机会,勾结造反派当权派向XX走上领导岗位的,次年就入党,介绍人正是向XX,成为了新平丰裕大队支部书记”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老贺却站起来说:“杨陆顺同志,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搞来的材料,我只是搞不懂,六八年你一个还流鼻涕的小孩子,是怎么知道有这些事情的?我在新平这么多年,还从不知道新平什么时候冒出了跃进、前进大队的。揭发问题要实事求是,不能因为个人恩怨就捏造事实吧?”
杨陆顺被问得噎住了,马上说:“贺副乡长,我与王道德同志是曾经有过口角,但我没有把这些带到工作中来,我所揭发的都是有根有据的,而且还有当事人做证,我”
卫书记见杨陆顺的反驳似乎柔软无力,就沉着脸说:“老贺有怀疑很正常,我也有怀疑,既然杨陆顺同志敢把问题揭发出来,我想就不是无的放失,既然这样,我们何不问问王道德同志呢?他做过的事自己应该最清楚,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王道德站起来!”说罢就狠狠地盯王道德,言下之意谁都明白!
王道德早已经是脸色苍白,杨陆顺念的东西字字敲打他已经脆弱了的心灵,陡然听卫书记一喝,触电般站了起来,却不敢正视主席台,一个腰怎么也支撑不起沉重的身体,软软地哈着,说:“我认错,我不应该受向XX地蒙骗,为虎作伥,成为人民的罪人!”
王道德这副做派,活象了当年被造反派批斗的无辜群众一样,马上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人们的同情心特别容易泛滥,见到了弱者就会毫不经意地就流露出来,似乎忘记了这垂头丧气的人曾经是新平的王老虎。老贺也说:“老王,这不才提出来吗,还没经过证实,干什么这么快就承认!”
卫书记火了,严肃地说:“老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一直在要求同志们批评与自我批评,要求对党组织和人民群众忠诚老实,已经给了充足的时间让有问题的同志自我批评自我反省,无非也是想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的党和组织一贯是允许同志犯错误,只要改了还是好同志!可某些就是抱侥幸心理,就是想门缝过关,这是坚决不允许的!”
老贺按道理是不敢跟卫书记当面顶撞的,哪怕再有气也只敢对杨陆顺等资格职务都比他低的人发,可他执拗地认为这是杨陆顺在故意整王乡长的材料,来报复上次漫骂他,也认为卫书记跟王乡长一贯政见不合,也是借机打击对手,不禁很不满意地说:“卫书记,我是举双手赞成党中央整党的,也不愿意让坏人逃避打击,可什么都要讲依据,不能偏听偏信。”说完悻悻地坐了下去,闷头抽烟。
“砰”,卫书记拍着桌子呼地站起来,铁青着脸说:“贺贵新同志,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什么叫偏听偏信,我这个党委书记怎么没讲依据了?听你的口气我卫家国倒成了独裁咯!你说杨陆顺同志揭发的材料是捏造的,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杨陆顺同志的材料不属实呢?你经过调查了吗?如果没经过调查不了解真实情况,你就没有发言权。”
老贺脖子一梗就想争辩,旁边不知谁拉了他一把,才没再开腔,可脸上的表情都看得出不服气!
卫书记冷笑道:“看来你还心里不服,认为王道德被同志们冤枉了吧,那好,请杨陆顺同志继续念材料,我要让你贺贵新真正看清楚你保的是什么人!杨陆顺同志,请继续。”
杨陆顺如坐针毡,下面人们的眼神实在让他受不了,可骑虎难下,只得把材料继续念完。
卫书记对面如土色的王道德质问道:“材料上揭发你亲自用枪托把农场组织到新平公社游行的牛鬼蛇神中一老干部打伤致残,是不是属实啊!”
王道德沙哑着喉咙说:“情况属实!”
卫书记再问:“上面杨陆顺同志的揭发材料是不是真实的啊?”
王道德点着头说:“基本全是事实!”
卫书记目光如电,看着老贺厉声质问道:“贺贵新同志,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保的人自己都承认了他的犯罪事实,你还不服吗?”
老贺听完后立即就后悔了,可他还是抱着希望地问:“王乡长,你要想清楚,你”
王道德似乎非常感激他,含着泪说:“老贺,你别再维护我了,这些都是真的,我的确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我是罪人我”
老贺怒不可遏,指着王道德大骂:“我呸,我维护你个鸟!没想到你真是一个残渣余孽、一个粘满血腥的罪人!我真是瞎了眼睛,我”
马上转了副可怜兮兮地神情,对着主席台说:“卫书记,我被他蒙骗了,是我立场不坚定,杨陆顺同志,我错怪你了,我对不起你。”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回答,卫书记却冷笑一声说:“你仅仅是立场不坚定吗?我看你是用心险恶,一见有人冒犯你的主子就忙不迭地跳出来保驾,一看保驾不成又立即见风转舵,你根本就没有立场,根本不配一个共产党员的神圣称号!你的错误以后再做处理。下面继续开会,请同志们踊跃揭发!”卫书记已经是对老贺深恨恶绝了,这么多人都在沉默,只有他敢跳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是可忍、孰不可忍,迟早要找机会收拾他!
老贺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卫书记的帽子扣得他眼前发黑,恨不得把自己的臭嘴打个稀烂。杨陆顺亦是惊心动魄,他一时间还没有完全接受刚才发生的一切,整党前好好的领导现在如丧家之犬簌簌地立在面前,由一个乡长、党委副书记转瞬就成了恶棍、罪人,难道这就是政治?
杨陆顺眼睛盯着脚尖象贼一样回到了下面的座位,匆匆一瞥看到了老柳他们陌生而充满了敬畏的眼神,哆嗦着手从兜里**出根烟来,也不知道是老江还是老柳递过划燃的火柴,闷头吸着,脑袋里一片木然,就再也没听清楚会场里任何一句话了,直到老柳推搡着他说散会了,才懵懵懂懂跟着老柳去了计生办。
一进计生办,老柳几个人后活泛起来,前后直夸杨陆顺行事老练,下手有力,老柳似乎比自己升了官还兴奋,喷着唾沫花子说:“杨主任,今天让我大开了眼界,狗嬲的王道德在新平猖狂了六、七年,终于被正义的铁拳打倒了在地!过年前都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现在再看,比***狗都还不如,要是杨主任挖出他的历史根子,我们怎么也猜不到他居然残害过老干部!狗嬲的手真黑哩!”
张文谨也说:“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么些年来王道德以为过了关,没想到还是被揪了出来,杨主任厉害,竟然跑到城关镇的跃进、前进村去落实他的问题!”
杨陆顺不由苦笑着说:“这也是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坚决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了。”他总不能说这是卫书记专门给他个树威的机会吧,王道德这次肯定会被清理出组织了,可这样树威未免也太太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中午吃了饭,就被卫书记叫去了宿舍,杨陆顺原本以为卫书记会非常高兴,却没想到卫书记浓黑的眉毛拧成个一字,只丢了根烟给他,又默默地想着什么,杨陆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卫书记一脸严肃,根本就不敢开口,只是陪着抽烟,注视着卫书记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种场合沉默比废话好。
果然卫书记抽完一支烟,接着烟屁股又点了一支,说:“六子,你对贺贵新这人有什么看法啊?”
杨陆顺小心地说:“卫书记,我没怎么跟他接触过,说不怎么好。感觉贺副乡长在工作上应该还算可以,计生办的几个同志对他反映还不错。”
卫书记说:“你到计生办也有段时间了,对那里的情况熟悉得怎么样了?基本程序搞清楚了吗?”
杨陆顺心想卫书记思维跳跃性好大哟,才说老贺马上又转到了计生办,但仍旧小心地说:“基础已经了解了,只等有空了就开始搞计生宣传工作。”
卫书记反问一句道:“真搞清楚了?那柳大茂没糊弄你吗?”
杨陆顺心里一惊,生怕计生办出了什么问题,极速地想了想接手后的情况,感觉没出什么问题,就肯定地说:“卫书记,我觉得我已经把计生办的情况都**熟悉了,老柳虽然圆滑,可在工作地他还是不敢大意的。”
卫书记捏着烟弹了弹烟灰,若有所思地望着袅袅飘烟的烟头,说:“今天开会时贺贵新对你开了炮,你有什么想法啊?”
杨陆顺故做轻松地说:“没什么,他怀疑得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跟王道德共事多年,对王道德也是比较信任,就难免就会为他辩护几句了。”心里**地认为绝对不是问问那么简单,难道卫书记要搞老贺?
卫书记缓缓说:“贺贵新是王道德一手提起来的,当然会心怀不满了,你莫看他在会上骂了王道德,全是作戏的,他心里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六子,你也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现在我们的形势非常好,得利用起来,贺贵新在计生线搞了三年,不会没有问题,我们要从计生办着手,搞点东西出来,这事你要赶紧去搞,时间蛮紧迫。”
杨陆顺见卫书记毫不忌讳地说出了想法,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有卫书记看重以后在工作上势必顺利,忧的是万一卫书记哪天出了问题,自己岂不也会象老贺一样跟着倒霉?权衡了半天,心一横,说:“卫书记,我在计生办得知,这几年计生办私自在各村收费不入帐,而作为补助发给了计生办的同志,贺贵新自己也有拿补助,而且的金额最高的补助!”
卫书记眉毛一扬,高兴地说:“六子,是不是真的?”
杨陆顺点点头说:“是真的,我看了计生办的原始进出记录,上面有贺贵新的签字,而且我接手计生办后,柳大茂还发了他最后一次年终补助。”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站起来重重拍了杨陆顺肩膀一巴掌说:“真有你的啊,看来那柳油子没敢糊弄你啊!有了这一笔帐,他贺贵新也蹦达不了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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