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陆顺躺在招待所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他和老顾很顺荆地从市财政局搞到了县里急需的款项,还托了王市长的福,受了财政局很热情地请客,可上午在王市长那里多少是挨了批评的。
在市长办公室,杨陆顺受到了王市长很亲切地接待,短暂地寒暄后,他没来得及把早就组织好的理由作请示汇报。倒是王市长主动开了口:“陆顺。你这么急急忙忙到市里来找我,肯定是来要防汛物质的,我今天事情蛮多。也不听你的繁文绐节。直接说要多少吧。”
这就使杨陆顺猝不及防,略一迟疑让王市长看出了问题:“陆顺,莫非我猜测有误?按说南平县经过你上次组织的大规模冬修,大问题肯定是没有的,呵呵。是我性急了点,有事你说,尽管说。”
杨陆顺肩负着顾书记的重托,也关乎他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心里怀着愧意。简单地把来意说了说,只是话里话外刻意地体现他是在执行顾书记和县委的决定。也不能不让他渐愧,下面的人到市里找领导,夕不得都是些麻烦事要组织解决,王市长在没听汇报的情况下都明了南平县当前紧要的工作是防汛,而身为县里的领导干部倒不如上级领导关心,实在愧对王市长亲切地笑容。
王市长听完杨陆顺的汇报,原本和蔼的神态逐渐严肃起来:“陆顺。前段时间的强降雨,南平因为提前搞了农田水利设施的维修,避免了受灾,农民几乎没受损失。比较临江、西平受灾严重。我不止一次在市委其他领导面前表扬南平县委县政府,其实主要是在表扬你,当初你就是克服了重重困难。也受了不少委屈的。”
杨陆顺咽了口唾沫说:“王市长,那都是我职责范围的工作,做好了是应该的。只是南平县‘乡乡通程控电话’工程到了尾期,县里一匆认为应该尽快结束,不想拖泥带水影响其他工作。”
王市长呼地站起来,脸上带着丝怒气。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趟,径直坐在杨陆顺身边,长叹一声道:“陆顺,其实南平当初搞这个乡乡通程控,我就不怎么赞成,只不过恰好电信属于第三产。大环境项南平提出要搞,还真不好反对,当然市委孙书记是很支持你们顾书记的,可实际上呢。南平晚搞几年并不影响什么。正确的是应该抓住机会发展乡镇企业。盘活县里的经济。就拿你阳奉阴违地商品粮基地一样,工作上多朝农民群众的利益想一想。就要少走很多弯路。其实我昨天就知道你和顾宪章一起到了市里。以为顾宪章跑他的电话资金,你杨陆顺是跑防汛工作。没想到把防汛这天大的事都撂在了一边,陆顺,你在县委常委会上,就没据理力争?”
杨陆顺猛地听到王市长说了这么些,心里很震惊,难道市里和县里也同样是一、二把手不融洽?明显就是对市委孙书记发牢骚嘛,就不怕走漏风声?随即一想又觉得自己幼稚,两人一起去北京,就足以奠定了良好的感情。难怪老顾不愿意直接找王市长的,估计也是早就知道王市长是不很支持地了,既然王市长不支持,那想通过王市长搞资金岂不是大昏招?而且王市长也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坚持把防汛工作放在首位,就诚惶诚恐地说:“王市长,在常委会上我确实没主动提出来,顾书记已经很着急了,所以我想尽快筹集到足够资金后,再组织县里搞防汛……”
王市长忽然伸出手拍拍杨陆顺的肩膀说:“陆顺,我理解你的难处,你只不过是县里的常务副县长,就是反对。在常委会上也是少数票。听你的话,你是有计划喽?”
杨陆顺说:“计划是有了的,我是想乘着双抢前夕动员全县劳力上堤突击一星期,把沿河大堤进行加固加高,就能抵抗洪水了,等农闲天气凉爽时,再组织劳力搞冬修,并把县内垸子里地防洪堤加固,就是五四年的大洪水。也是不惧怕的了。如果要是财力允许,真还想乘着冬云枯水季节,好好清理下河床。不过这么浩大的工程,要动员县里全部劳力,没县委地支持是不行地了。”
王市长说:“那你们县的商品粮基地呢?我听说缺口至少在十万亩,想必你也有计划了吧。”
杨陆顺不敢隐瞒:“王市长,我没经过调查研究就去申请商品粮基地。现在看来是虚荣心在作祟。原本想利用国家地优惠政策让农民改善生活,其实严重损害了农民的利益。无奈之下就默许农民少种水稻多种棉花。上缴任务还是不变,发动农民把早稻全当任务交,口粮问题则再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农民没粮食吃,也不能完不成商品粮任务。”
王市长就语重心长地说:“陆顺,你地出发点是好地,可行事太不光明正大。在基层工作,切不可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哪怕你是为农民着想。要都是各搞一套,岂不天下大乱?一个好的党员干部首先就是虔襟怀坦白,投机取巧始终上不了大雅之堂。”
杨陆顺始终耿耿于怀地就是,他一直认为自己算是个为民着想的领导干部,可对于实际工作中遇到的问题。不做迂回,不哟感点取巧之机,哪有件件工作都能如愿以偿地按个人思路去搞呢?他没心情跟老顾等人出去玩乐,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猫在了招待所房间里消化王市长的话。可惜他琢磨到了半夜,琢磨地头都痛了,就是不明白王市长话里的真正含义,难道还能如楞青头一样去搞工作?据理力争,这话谁都会说。只要事不关己,也能说得比谁都响亮、都冠冕堂皇!但事实上呢?好在王市长批评归批评,
还是真正解决了资金问题,看今晚老顾高兴的样子,怕是以后不管怎么“投机取巧”,老顾少不得会积极支持地,也许只有做到自身问心无愧。哪管身后骂名滚滚来呢。
事实也正如杨陆顺估计地一样。回县后顾宪章很快把程控电话的尾期工程布置了下去,钱到位了事情就好办,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杨陆顺代表政府把赶在双抢之前抢修河堤地报告呈上常委会,立即就得到了顾书记的支持。常委会上一经通过,顾宪章就马上组织各乡镇领导开大会。杨陆顺代表政府作了抢修河堤的报告,具体布置了各乡镇的任务。尔后顾宪章在讲话时就再三强调防汛工作地紧要性。要求各乡镇领导立即按照县政府地布置紧急行动起来。谁完不成任务。书记乡(镇)长就地免职。
经历了大暴雨的农民群众自然知道防汛的重要性,要是倒了垸子就不是被雨水涝了几亩田土的问题了,搞不好就会家破人亡。于公于私绝大多数农民都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冒着酷暑上了河堤。
浩大地工程傍随的是巨大开支。虽然市里支援了大量防汛物质,可南平县财政依旧是拿不出钱来。无奈之下,杨陆顺只得请示顾书记。既然农民们出了力。那吃财政饭地干部职工们是不是可以出点钱支援呢,毕竟修堤是保家园。并不只是保护农田。
对于杨陆顺几乎是无节止的索求。顾宪章也是有点嫌其麻烦。偏生杨陆顺事事又占着大道理,却不知道从别人荷包里掏钱是最不招人喜欢的。在常委会上形成决定后,县里拿工资吃饭的人多少有些抱怨。本来各单位就因为财政紧张而削减了奖金福利。现在还要从死工资里参一笔钱,又怎么不能骂娘呢?
既然吃财政饭地人都扣工资支援防汛。满大街的个体工商户子自然也少不得交纳数口不等的防汛费,本来收费地标准就不同,加之代收人员熟悉地少收点、不熟悉地就狮子大张口,让个体户们也叫苦不迭,渐渐就有了闲言闲话流传,说什么县里财政赤字,负责财政的杨县长为了保证县委政府地官老爷们有钱吃喝玩乐。不惜收刮民脂民膏等等。不过事实总归颠不破,南平县160多公里的河堤修缮一新,与对岸西平县破损地河堤相比,人们下意识地都会冒出个形容词,那就是“固若金汤”。
虽然杨陆顺也听到了不少怄气话,可他没时间怄气,河堤完工,马上就是双抢。双抢完毕就要大张旗鼓地兴起农民踊跃交售“爱国粮”。为了保障以后农民有口粮。杨陆顺组织人手代表政府与县粮食局协商支援农民口粮地事宜,因为条件很优惠。粮食局很痛快地表示愿意配合政府行动,积极准备粮食发放。
到各乡镇实施就容易得多,乡上召集各村委会干部开会,统计各村缺粮情况,然后统一报到乡粮站,到时候则以村为单位领取粮食,挨家挨户子发放,再等晚稻收割后一并上缴粮站。
此时棉麻公司传来了好消息,锯齿棉大幅度涨价,而相应的收购价格也涨了。而且还是收购籽棉,省去了农民把籽棉加工成皮辊棉一道工序。如此算来,南平县三十六万亩棉花,按照市场价,棉麻公司将给县财政增加四千万收入,而且计划外棉价格还在继续猛涨。杨陆顺听了县棉麻公司地预期报告,按*不住兴奋,带着老白就去向顾宪章报喜。
顾宪章认真听完白利民地汇报,又再三核实了预期收入,也非常高兴,没想到棉花居然价格差不多番了一番,原本还以为杨陆顺在棉花问题上是个失策,谁想竟然就让南平县财政打了翻身战,重重表扬了白利民为首地棉麻公司,在同去吃庆祝餐时,见棉麻公司居然还是辆灰蒙蒙的小桑,许诺道:“白利民。你公司赚了大钱,又是我们南平地上税大户,该换辆进口车才符合白老板的身份,我看就换辆皇冠3.0,更好地为南平做贡献啊!”
其实顾宪章早就瞄上了白利民,只是时机没到。是他在省里地儿子顾小章传来地消息,有次顾小章无意听许超美在搞什么粗棉布生意,货物居然是发到南平,顾小章脑子就活泛开了,他在春江鞍前马后地跟着许副局长跑,见到那些搞个体的虽没地位,但都有大把钞票,请客吃饭、跳舞玩女人。一掷千金连大气都不喘个。让他明白了金钱地魔力,可他一月那点工资连顿好点的饭都请不起,许超美狗屁不是为啥混得人模人样,不就是有个当大官的叔叔么,他爸爸一个小县委书记在省城的确不啥什么。可在县里那也是土皇帝,稍微玩点手段做点生意赚点钱那还不是小意思?他这么一琢磨。就赶紧回了南平,提出要回南平上班,目的就是利用他爸地权力做生意赚钱。
顾宪章自然不同意儿子回南平,在省里起点高。也容易提拨,何况他也不知道在南平还能当几年县委书记,坚决不同意小章回南平。至于想搞点生意倒是可以。而且人不在南平影响也要小得多。顾宪章以前倒不觉得钱有什么用。两口子都是国家干部,自己又是县委领导。两个孩子都安排了好工作,两口子地工资是基本不动。每年还有许多人送礼。折换成钱也足够用了。可这两年改草步子加快了,就有了太多的**。高档衣服、高档首饰、高档饮食。开放的美女眼里都只有钱。钱的魔力实在是太大了。他虽不至于贪污受贿,但也不阻止堂客开歌厅。无非就是想多赚点钱让晚年过得更幸福点。
两父子商量半晌,头笔生意就把主意打在了绵麻公司。顾小章得知棉纱涨价厉害。就想从绵麻公司弄点优质棉花加工,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但苦于没本钱进棉花,那还得靠老顾在县里地权力,说服绵麻公司提供优质原料。商量妥当。小顾就回春江寻找可以合作的棉纺厂,签订棉纱代加工合同,老顾则找机会游说棉麻公司提供原料。
同一桌吃饭的除了杨陆顺,还有县供销联合的几位主任副主任,可老顾明显对白利民很亲切,两人还频频碰杯饮酒。让县供销联社的几个主任副主任很是眼红,老白是人精,多少从顾书记不同寻常的热情中感觉到了点什么。饭后顾宪章假意说不胜酒力先回家休息,老白随后就置办了礼物敲开了顾书记地家门。
顾宪章虽是有求于人,但丝毫不露声色,只是不住赞扬白利民把棉麻公司经营得好,为县里做了大贡献。随着话题*,顾宪章有意无意地提起最近棉纱价格飚升,似乎遗憾南平没有棉纺厂,白利民当然没神到能猜透顾书记的想法,但还是顺着意思说:“顾书记,没棉纺厂也没关系,如今棉花紧俏,很多棉纺厂空有机器设备没原料呢。我们公司也觉得把棉花纺纱效益更优于只出售棉花,可惜公司里没人才啊,再说还有很多手续要办,也挺麻烦。顾书记您交游广泛,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多,要是有好介绍,我们棉麻出原料。值得搞一搞呢。”
顾宪章心头暗喜,假意蹙眉思索,才说:“老白,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家小章上次回家说他有个朋友是春江棉纺厂的,好象承包了个纺纱车间,居然情况我也不清楚,老白真要有兴趣,我不妨现在就打电话去问问小章?”
白利民忙说:“顾书记,现在棉花涨价厉害,几乎一天一个价,就这么白让人赚了。我可真不甘心。要是顾书记相信令郎,我有个想法,那就是请令郎出面。从我们公司拿了棉花去加工,大不了给那朋友多点加工费,棉花纺成纱后利润就大了。”
顾宪章连连摇手说:“那怎么行,我家小章只是个毛小子,没经验没见识,万一没那个本事亏了怎么得了?我可是两袖清风哟。”
白利民心里笑得厉害,但表面上很不赞同:“顾书记,我也见过令郎一两面,堂堂大学生。又在省城开了眼界,这点事肯定难不倒他地。
要不这么着,先搞五十吨棉花让令郎试试手,要是搞得好,我们就加大合作。要是市场有变化,至少还有纱在嘛,加工成手套什么地,还怕赚不回本钱?”
顾宪章就不再推辞,却给小章打电话:“小章啊,今天你白利民白叔叔到家里走走,我们本来聊着棉花行情。说着说着就谈到棉纱了,我记得你说过有个朋友办了纺纱车间,看能不能加工点棉花呀?可以啊,关键是质量过不过得关哟,可不是闹着玩的啊!你白叔说先拿五十吨花试试,你要是没把握就别答应,这可是国家财产,有了损失你可得照价赔偿,这是原则问题。你要是有把握,近期回南平一趟,跟你白叔谈谈细节,我可给你下死命令,只许成功,没百分之百把握,你别坑你白叔叔。
白利民笑**地品着茶,小小生意就成了小章地白叔叔,不就是跟顾书记成兄弟了?看来我运气不错,居然老来运,要是顾宪章真赚了一笔,论公行赏,我下届当县社主任应该不成问题。说到底还是杨县长功劳最大,没他抬举我当棉麻公司经理,我也没有今天,是得想办法好好谢谢杨县长,好容易等顾宪章挂了电话,抢先说:“顾书记,您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您真是个讲原则地好父亲,对儿子都要求那么严格。这生意场上地事又怎么说得准呢?小章毕竟也才参加工作不久嘛。我是这么想的,小章就暂时先从公司免费调花,如果棉纱价格好,小章地生意算是做成了,肯定有资金还棉花钱。万一,我是说万一市场有变,我则把棉纱运回来,当作是我们公司代加工的,连加工费也一起结了。这样就不至于打击小章的创业心,也省去很多麻烦。您看还可行不?”
顾宪章心说这还不行就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意了,完全是白让小章赚钱,连一分本钱都不要出,看来这个白利民是个可造之材,当好好用之。但还是蹙着眉说:“老白,你这是惯孩子嘛,不过你到底是老生意人,考虑得都很周到,我代小章先谢谢你了。不过这事到底涉及到么儿子。我又是县委书记,还望老白多辛苦,你也知道,就有些人爱挑领导的刺,鸡皮蒜毛就能说成天大。”
送走白利民,顾宪章满意地坐在客厅喝茶,舒秋莲从房间里出来,笑着说:“老顾,小章这次能赚多少?”
顾宪章说:“比你抛头露面搞歌厅要赚得多得多了,听老白介绍,按照现在棉花价格和棉纱价格来看。一吨棉纱少说得赚七百多,那就看小章怎么运做了。”
舒秋莲喑喑叹道:“唉,真是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啊!小章要发财了,可别忘了提拨提拨那姓白的,谁对咱好。咱也不能亏待了。
顾宪章哈哈一笑,摇**晃进了卧室。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杨陆顺顶着诸多议论,发动全县劳力修河堤,还严令督促,终于在下个洪峰到达前把全县160公里沿河大堤巩固一新,偏生国家气象台预测的强降雨、高水位就成小误报”!看到平缓的河水流经南平,农民们额手相庆。但在许多心怀不满的人眼里。杨陆顺所做的一切都是白用功,不少人就找顾宪章反映:“杨陆顺是想捞政绩,把他职务范围里的工作不情一切代价都要搞好,典型的哗众取宠。典型的讨好上级、劳民伤财!”还有的人质疑:“为什么杨陆顺热衷于大搞建设。还不情吧手伸向全县人民的荷包,莫非想从巨额的资金里捞一笔?”“其他线上的资金卡得那么紧,开口财政空虚、闭口财政紧张。连基本的办公经费都发不足,找他批个款不跑上几次、不好话说一箩筐,他还就是不理茬。那他怎么就有那么多闲钱搞三搞四?莫非其他单位就不是共产党的部门了?”
众口铄金,轮番地打小报告,让本就对杨陆顺有看法的顾宪章也大为恼火,这次大规模的修堤,确实耗费了南平县大量人力物力,最让顾宪章愤愤不平的。他搞“乡乡通程控电话”向下面乡镇集资。竟然受到很大地阻力,虽然他通过行政手段勉强集到了预定的资金,同样也是骂声一片,因为缴纳集资款的农民根本用不起程控电话,能支付得起巨额初装费、电话费的仅仅只是乡政府七战八所、乡上领导及街道上先富裕起来的个体户,农民们当然心存抵制了。但接下来农民踊跃上堤的热情与积极性,与前面对待程控电话是截然相反的情绪。作为县里一把手怎么能容忍下级的威信超越自己呢?
而且顾宪章还招到其他县的同僚嘲讽,西平的胡市长就不无尖酸刻薄地调侃:“老顾,你也太不讲革命情义了吧,莫非存心想看我们西平水淹七军地笑话?不过看你们整齐溜光的河堤,还真是羊粪蛋蛋外面鲜光啊!”此话的真实含义谁都知道,就是讽刺西平一直在各方面都要压着南平。南平没辙了,只好做表面工夫。而且其他县都怕南平带了头,市里要求其他县也搞水利维修,这些劳神费力的活试想谁乐意搞呢?幸好老天帮忙,真要水位直逼警戒线,还真难说市里不大动干戈。
顾宪章正好借着捕风捉影的闲言流语。对此进行了财务审计,如此浩大的工程,涉及单位无数,难保里面没有占小便宜捞好处地,他知道杨陆顺的个性极为谨慎,断断不会从中渔利。但也可以借机批评杨陆顺督管不利,压压杨陆顺近期高窜起来的威信,让杨陆顺知道南平终究是我顾宪章的南平。
对于县委接连开会集中的批评行为,杨陆顺不是没警惕。好在他洁身自好。经济没问题、作风没问题,再者工作中确实也存在各种问题。批评得也没错,杨陆顺在会上都谦虚接受。还几次诚恳地做了检讨。这倒引起了部分常委们的同情。只有做得多才错得多,何况杨陆顺还极为低调地承担了本不该由他负责的责任。当先跳出来为杨陆顺刊好话的是马峥嵘,不过话说得比较艺术。大抵上是支持顾宪章,只是迂回着替杨陆顺解围,可正是这样的话,让顾宪章极为忌惮。只是不露声色地听着,接着人大主任老蔡也委婉地给杨陆顺说情,然后统战部老易也发言说杨陆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组织部长高峻本也想花花轿子人人抬,可发现老顾脸色越来越阴沉,就硬是咽了下去。
杨陆顺也察觉到老顾不对头,为了下步政府工作能顺利按原计划搞下去,就再次诚恳地进行了自我批评,短短三五分钟发言,就几次把“紧紧团结在顾书记周围”提升到了全面工作最高地地位,甚是阿谀,仿佛南平离开了顾宪章,全县人民就不知道吃饭不知道睡觉。偏生这些**裸地奉承话让顾宪章的表情“多云转晴”了。当然并不是顾宪章肤浅到如此地步,之所以转晴,那是用表情地转变告诉与会人员,南平县的一把手是他顾宪章,其他人不管声望多高、功劳多大,都得在我顾宪章面前服帖。
几番敲打下来,顾宪章觉得差不多了,就把杨陆顺私下请到办公室。当然态度就又恢复了从前地亲昵热情,主动敬了杨陆顺一根金春江烟,坐在对面地沙发上说:“陆顺,这几天你委屈喽。”
杨陆顺知道“无欲则刚”,可他的工作实在离不开顾宪章地支持,哪怕市里王市长很关注他的工作,哪怕省里有省委刘书记青睐,如果一味依靠上面的力量来解决问题,岂不成了仗势欺人的无能家伙?所以也神情自如地说:“顾书记,我不委屈,毕竟是因为我管理上的疏忽才出了问题的,顾书记批评得对,也很及时。这段时间怕是太顺利了,不知不觉有点翘尾巴,这次敲响的警钟才使我真正看清所处的位置。都是◇太不成熟的缘故。工作上要是没顾书记的大力支持,我杨陆顺何德何能做出那么多成绩呢。以后我会多主动向你汇报思想,争取思路上跟住雀委、脚步跟紧顾书记!”
顾宪章呵呵一笑说:“陆顺,真没怨言?”杨陆顺说:“真的没有。”顾宪章说:“陆顺,撇开职务高低,我长你十来岁,算是老大哥,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沟通,都说人心隔肚皮,谁也猜不透谁,怎么增加了解增进信任,沟通很重要。你的最大缺点就是只会埋头工作,还有点认死理。是不是啊。”
杨陆顺赧然,稍一思索,就觉得顾宪章看似随便一番说辞,含着丰富的人生哲理,这些都是需要生活积累沉淀才能领悟到的,虚心地说:“顾书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现在我明白了,我知道以后怎么做了。”
顾宪章说:“陆顺。我也知道你是聪明人。这几年我是看着你成长的,与你这**搭档做事,还是很愉快的,上次到市哩争取资金,我事先也没跟你通气,你就独自从王市长那里搞了五百万。可以说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嘛。还有商品粮基地等等。陆顺,我有预感,老朱退了,你可以上,我也愿意你上,政府工作缺的就是老黄牛。你才三十多。正是苦干的好年龄啊!”
杨陆顺楞了下,诧异地看着老顾,忙说:“顾书记,我可真没想过这些。能有今天。都是组织破格给予我的。你也分析了我的情况,认真执行县委地决策。勉强做好一线工作还行,要我负责整个政府工作。我自认能力不够。会误事的。”
顾宪章没放过杨陆顺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看样子杨陆顺确实觉得提县长很突兀。还得再探探口风:“哈哈,谁也不是天生会当县长、县委书记的嘛。我觉得你比老朱要胜任得多,唉,我在基层搞了多年、还真想到市里换个安乐单位养老算了,陆顺、你对老马评价如何,你们俩在南平搭班子情况会怎么样呢?”见杨陆顺有点犹豫,呵呵笑道:“有话尽管说。还怕我们话会到处传么?”
杨陆顺籍着敬烟点火的空,飞快地思索老顾问话的真实含义,照说老顾老马都是孙书记地人,应该在**问题上有默契。不论老顾问话的心意有几分真几分虚伪,都不能当着老顾赞扬对县委书记位置极具竞争力的老马,就换上推心置腹的口吻。缓缓说:“顾书记,按说我是下级,不应该擅自评论马书记,但我和马书记都是党员,在政治上是同志,是平等的,我就客观地说说马书记的情况。据我不太成熟地观察,马书记在市里机关时间太长,似乎不怎么适应基层单位工作,身为党群书记,要抓大放小,而不是事事兼顾。就难免抓了芝麻丢了西瓜。而且马书记缺少您身上地务实作风,说得严重点就是太官僚,这样的同志真不适合当县委书记,至少我是口服而心不服的。假设真要两人搭班子,我看肯定矛盾多多,不是市委领导们愿意看到的场面。”
顾宪章狡黠地一笑,说:“陆顺,幸亏你不是市委领导,你地评语足让老马地政治前途就次打住啊。”
杨陆顺说:“顾书记,我在您面前说话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哪怕马书记这几次帮我讲了几回好话,也不足以改变我对他地看法。”
顾宪章还就真开始相信杨陆顺的话了,虽然有点片面,但确实没夸大也没缩小,而且还很尖锐,符合杨陆顺一贯地态度,不过他可没那么轻易相信。说:“陆顺,老马这段时间把培训干部地组织工作当成了赚钱手段。不断在党校开班授课收取高额学费,你有什么看法?”
杨陆顺就歉意地说:“顾书记,说到源头,还是我这个分管财政的副县长没本事。如果能使县财政宽裕地话,能给足各单位经费,马书记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开班收取高额培训费上了。其实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培训的都是机关干部。收取的培训费终究还是财政拨付的经费。顾书记,今年棉花效益非常好,明年财政就宽裕了,是不是该给您换新车了?虽然有关文件精神一再强调公务用车不得超标,我们就买国产奥迪车,总比小桑气派。”
顾宪章见杨陆顺对马峥嵘的搞法还有歉意,心里陡然就不满起来,以前常委会上研究学校、医院提高各项收费。反对得最厉害的就是杨陆顺,偏生对马峥嵘就不反对,看来杨陆顺立场并不稳定呢。而且还把换车的好意当成转移话题的手段,就不冷不热地说:“换车不急,还是去年城关镇买的新车呢,换了徒增闲话,倒是政协人大该换车了。你建考虑怎么安抚他们吧。”
杨陆顺自认为老顾找他谈话,无非是表示批评是迫不得已,根本没去*追思。接着就把当前他负责的工作详细地做了汇报。想请顾书记支持。
顾宪章本待想敷衍算了,转念想到小章还是杨陆顺精心安排,又籍借许超美攀上了省政府的许秘书长。虽与攀附省委书记的目标有较大差距,但总算不至于吊死在孙书记一根藤上。
双抢结束。顾宪章就在大会小会上强调要保证上缴必须完成计划任务,杨陆顺为了保障农民交粮不被基层粮站搞名堂。三令五申粮站工作人员必须服务态度良好,不许克扣农民,更不许在称上耍花样,如有违规。首先追究粮站主任责任,该撤就撤,绝不手软。还在粮站醒目处粘贴了违规举报电话,只要农民举报,县政府临时成立的“大收大购问题处理办”就会派专人下来处理。
为了取信于农民,杨陆顺还专门派出五个小组的计量人员突击检查乡镇粮站的磅秤。查出有短斤少量的,立即停了司称人员的职,并追实粮站负责人地行政责任,双倍返还农民。
多少年来农民到粮站卖粮食。都要看粮站工作人员的脸色。在粮食品级上都要吃点小亏,在称上都要认点克扣。不过今年情况就大不同,粮站工作人员不仅脸上都带了点笑。而且还准备了消暑的绿豆汤。
农民还能看到不定时地来辆小车。里面下来几个胸带证章的干部去较称,农民这才从来人嘴里知道。是县里专门突击检查的。有了政府的保证,农民交售粮食地积极性更加高涨。杨陆顺乐观地估计,商品粮上缴任务比预计要提前一星期完成。
九四年九月十五日,首都各界代表三千多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集会,纪念我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四十周年。乔石委员长在会上发表讲话指出: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适合我国国情的根本政治制度,要进一步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更好地发挥国家权力机关的作用。
春江省也相应地开会庆祝,南风市委的人大代表包括市委孙书记等人前去春江集会,却没想到,孙书记在会上心脏病急性发作,大面积心肌梗塞。以致心脏停止跳动达五分钟之久,
虽经过紧急治疗抢救回了性命,但长时间缺氧导致大脑反应很迟钝,提前进入了老年痴呆症状态,省委经过紧急磋商,决定暂时由王智泓出任南风市委书记兼南风市长职务,临时性的成了党政一肩挑。
孙书记的病情很快传到了南平,作为孙书记提拨起来地顾宪章和马峥嵘顿时惊慌不已。连夜打听孙书记住院地址,等顾宪章马峥嵘见到孙书记后,彻底死了心,孙书记几乎都记不起他们俩是谁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南平县的宁静,以前一直被打压排挤的朱凡祖立即就活跃起来,当等省委宣布由市长王智泓接任市委书记时,朱凡祖兴奋得直喊省委英明,而顾宪章马峥嵘同时失去得力靠山,很是同病相怜,在得知孙书记状态后很快就形成了统一战线。
为了向新任市委书记报喜,顾宪章亲自督促南平加紧修建程控电话网,一定要在十一月底全面开通,就好邀请市委王书记出席剪彩仪式。
不过朱凡祖可就不会在常委会上轻易同意顾宪章地意见了,他开始了叫板:“顾书记,县里几次大地行动已经耽误政府工作很多了,如今财贸上缴要完成四季度考核任务,各乡镇没有完成任务的占了百分之八十多,县里每天都要把实时进度上报到市里。一天排个名次,南平就开背榜了,还不加紧催收,真要背榜了。我这当县长地可没脸去开会。还哨计划生育工作也是重头,全县待节扎的妇女已经有两千多人。都是生了两胎甚至三胎地,万一没个留神怀上几个,我看南平全年工作就全白做了。我地意见是,集中精力催财贸上缴,限定时间搞节扎。”
顾宪章当然不会去争执,意见相左很正常,一、二把手相持不下,就先民主后集中了,举手表决嘛。表决的结果自然不出意料,大部分帮委都同意先搞程控电话,请市委王书记下来主持开通仪式。好借机亲近新领导。
杨陆顺觉得朱县长地提议更符合南平工作的缓急,程控电话早通晚通不影响全局工作,可回季度的财贸工作不搞好,肯定得挨市政府的批评,真要背榜了,身为分管财政的县长怎么着脸上也无光彩。计生工哟一直是政府的重要工作。虽然现在以罚款为主。但大量计划外超生是坚决不允许的,问题是责任状是市政府对口县政府签定的,可以说出了问题主要责任是政府这边抗,这也就是书记不太重视、县长急得跳脚的缘故了。也就以常务副县长的身份发言表示财贸工作和计生工作的重要性。但在举手表决时,杨陆顺可不会出风头,跟着大部分人举手赞同顾书记,反对了朱县长。
会后,朱凡祖却很满意杨陆顺的表现,能在会上发言支持他的提议。杨陆顺应该是下了很大决心担了风险的,是以在县长工作会上,朱凡祖很大气地说:“现在财贸上缴工作任务紧迫,计生工作更是疏忽大意不得,这样,我们分工行事,我和杨县长主抓财贸上缴。苗县长和张县长则突击计生节扎,我叫政府办通知各乡镇的乡长及分管计生、财贸的副乡长开会部署,我就不信了,没了党委管,政府工作就会瘫痪!”
此时顾宪章和马峥嵘聚在书记办公室,很是担忧,对于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俩是早就看多了,原本以为孙书记至少还能在南风再干一届,即便调动。也应该是提拨。总还有个照应,不至于象现在一样傻了眼,顾宪章好歹还攀上了省政府的许秘书长,姿态低点,勉强保住县委书记,然后到年纪退线养老也还想得通,可马峥嵘就惨了,莫看党群书记是三把手,上可以直接出任县委书记,中也可以出任县长。问题是得有市委领导提拨才行啊,眼看着老朱要退了,有孙书记在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当县长,甚至还有机会取代老顾,如今希望成了泡影。
马峥嵘满腔恨意**在老朱身上:“顾书记,你看朱凡祖那德性,孙书记下了,难道王书记就会延长他的政治生命,破格提他当县委书记?连你的提议也敢反对,真是不晓得自己吃了几饭干饭!”
顾宪章如何不恼怒,但在关键时刻可不能让新书记看到南平县矛盾重重,故意笑道:“言论自由嘛,允许不同意见的。不过他反对有什么用,还不是他的提议没通过啊。再说他马上就到年纪要退了,猖狂也只几天,不足为患。”就冲着马峥嵘笑。
马峥嵘心儿一阵扑通乱跳,献媚地笑道:“还是顾书记你稳如泰山,我就不行了,老顾,我们都算是孙书记的人。如今孙书记不在了,你可得帮衬着我啊,老朱退了,就向市委举荐我接脚,至少我们知根熟底,以后搭班子,我保证无条件支持你的工作,把南平搞得更好!”
顾宪章看着老马谄媚的表情,本应该心里很得意,但想到认识老马这么些年他第一次低三下回跟自己讲话,油然产生了兔死狐悲的凄凉,没了孙书记的拉马犹如没了娘的野孩子,可自己比老马又好多少呢?他自己也没什么谱,看来终究还是得依仗王市长对杨陆顺青睐,尽量支持杨陆顺取代老朱,老马这号只会溜须拍马的家伙,在一边摇旗呐喊还可以,真要顶上前干番成绩,是指望不上的,万一杨陆顺如愿当上了县长。会不会不好驾驭呢?会不会仗着关系硬同自己争权夺利呢?他预料不到,现在惟有等待市委对各县班子的调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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