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也这样想过,”德·莱纳先生叫道,一边拍着脑袋,越想越有所发现,“可您怎么一点儿也没跟我谈起?”
“为了我们亲爱的所长的一点点虚荣心,就应该让两个朋友伤了和气吗?对哪个上流社会的女人,他没有写过几封极其风雅甚至有些风流的信呢?”
“他也给您写了吗?”
“写了很多。”
“立刻把这些信拿给我看,我命令;”德·莱纳先生一下子长高了六尺。
“现在可不行,”她回答他,那一分温柔简直快要变成撒娇了,“哪一天您更有理智了,我再给您看。”
“我现在就看,见鬼!”德·莱纳先生怒气冲冲地嚷道,不过,十二个钟头以来,他还从未这样高兴过。
“您向我发誓,”德·莱纳夫人严肃地说,“永远不因这些信和收容所所长吵架。”
“吵也好不吵也好,我总可以不让他管理那些弃儿;但是,”他生气地继续说道,“我现在就要那些信,在哪儿?”
“在我的桌子的抽屉里,但我肯定不会给您钥匙的。”
“我会砸开,”他一边嚷一边朝他妻子的房间跑去。
他果然用一把凿子把那张有轮纹的桃花心木宝贵写字台弄坏了,桌子是从巴黎买来的,平时他若认为上面有什么污迹,常常用衣襟擦拭。
德·莱纳夫人爬了一百二十级阶梯,一气跑上鸽楼;她把手帕的一角系在小窗户的一根铁栏杆上。此刻,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朝山上的那片森林望去,眼里充满了泪水。“肯定,”她心中说,“在一棵茂盛的山毛榉树下,于连正等待着这幸福的信号。”她久久地侧耳倾听,咒骂单调的蝉鸣和鸟雀的啁啾,没有这讨厌的声音,肯定会有一阵快乐的欢呼从大岩石那边一直传到这里来。她贪婪地望着,恨不得一眼望尽这片暗绿色的、像草地般平坦的、由树梢构成的斜坡。“他怎么这么死心眼,”她想,万种柔情涌上心头,“怎么没想到给我—个信号,告诉我他和我一样地高兴呢?”只是因为害怕她丈夫会来找,她才下了鸽楼。
她看见他怒不可遏。他正浏览瓦勒诺先生的那些无伤大雅的词句呢,这原是不适于带着这样的激动来阅读的。
突然,她丈夫惊呼起来,她趁机说道:
“我还是那个想法,”德·莱纳夫人说,“最好让于连去旅行。无论他在拉丁文上多么有才能,他毕竟是个农民,经常是粗鲁的,缺少分寸。他每天都对我说一些夸张的、俗不可耐的恭维话,还以为是彬彬有礼呢,那都是从什么小说里看来记熟的……”
“他从来不读小说,”德·莱纳先生吼道,“我可以保证。您以为我是个瞎了眼的家长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吗?”
“就算是吧!如果他不是在什么地方读过这些可笑的恭维话,那就是他自已编的,那样更糟。说不定他在维里埃就是用这样的口吻谈论我的;再说,不用走得更远,”德·莱纳夫人说,那神气就像有了什么新发现,“他也许已经在爱丽莎面前这样说过我,这差不多就跟在瓦勒诺先生面前说我一样。”
“啊!”德·莱纳先生叫道,从未有过的一记重拳砸下来,桌子与房间都震动了。“那封印刷的匿名信和瓦勒诺先生的信用的是同一种纸。”
“总算行啦!……”德·莱纳夫人想;她装作被这一发现惊呆了,不敢多说一句话,远远地退到客厅尽头,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这一仗已经打赢,她还要下大力气阻止德·莱纳先生去找匿名信的假定作者算帐。
“您怎么没有想到,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去找瓦勒诺先生大吵一通,这是最笨不过的了?您遭人嫉妒,先生,可这又是谁的过错呢?您的才干,您的明智的管理,您的趣味高雅的房屋,我给您带来的嫁妆,尤其是我们有望从我那善良的姑母继承的可观遗产,这笔遗产已经被无限地夸大了,却使您成为维里埃的第一号人物。”
“您忘了门第,”德·莱纳先生说,略微有了点笑意。
“您是本省最高贵的绅士之一,”德·莱纳夫人赶紧说道,“假使国王是自由的,能够公正对待门第,您肯定会当上贵族院议员。您有这祥美好的地位,您愿意给嫉妒者以口实,闹得满城风雨吗?
“找瓦勒诺先生去谈他的匿名信,就等于在维里埃,怎么说呢,在贝藏松,在全省宣布,这个小小的市民,—个德·莱纳家的人不慎认为好友的小市民,找到了办法来侮辱他。如果您得到的这些信证明我回报过瓦勒诺先生的爱情,您可以杀死我,我是罪有应得,但不要为他生气。想想吧,您周围的人正等着一个借口来报复您的优越的地位呢;想想吧,一八一六年您曾插手某些逮捕。藏在屋顶上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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