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官印

作者:大话正点



  因此,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老婆孩子他不想,功臣父亲也不想,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最想的就是距吉林——他刚刚历险的地方一百多公里外的磐石县,呵呵,无论如何,那里,那个埋藏着他青春时代当兵最为自豪也是他这辈子人生最为幸福难忘记忆的军营,他想再看它一眼!

  为什么要看它?不知道,也说不清。

  一步一步,走啊走啊……

  当年的那个东北边陲小县城。

  打开九十年代中期出版的500000:1中国地图,你会看到在“鸡头”处蛛网状的铁路交通线中有一条境蜒延伸的铁路大动脉,这就是人们熟知的“吉沈线”。从吉林市向东南方向移动,至一个叫磐石的地方,那里就是此次张二林的首选目标了。

  如果从火车站的角度讲,那里不过是一个三等小站,却是一个不小的农业大县,又有一条支线岔出向长白山区延伸开去,一路向东,途经磐石市,终点叫做白山镇。

  呵呵,这一带因盛产东北三宝和“抗联”、土匪头子而闻名于世,不过那是老皇历。

  磐石原本是长白山区一座鲜为人知的农业小县,人口仅二三十万。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当产业开发、旅游业好像龙卷风一样猛然**着中国古老的城市和乡村时,小城也展现了奇迹与风采,一跃而撤县设市。给磐石市带来经济大繁荣的不是原始农业,不是掠夺式开采的林业,而是开发绿色农业旅游和开发矿产的巨大资源。

  一进入磐石大街,虽然没有大都市的色彩和喧嚣,却也处处不乏现代化的生活气息,其中最抢眼的当数那犹如银行帝国一般坚固豪华的摩天大楼和与之毗邻的大厦。

  张二林走到那里的时候,早已累得不行了……

  当年当兵时候认识的一些朋友,不敢贸然去找,由于这几年变化太大,有一些朋友的家可能也不在原先的位置了。

  黄昏前17点左右,正是下班**。铁灰色的穹窿下,阴霾遮日,细雨潆潆,令人沮丧。高寒山区的四月上旬总是这样。大街与楼群间,一潭潭浑浊的雨水越积越多。空气中没有一丝寒意——反倒潮湿闷热,像是预示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凶兆。

  呵呵,这时停在磐石车站上的列车忽然惊天动地地吼叫一声,吓得人一哆嗦,附近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岭、郁郁苍苍的茂密森林、气流滚动的阴沉天空,都强烈地回应着火车的鸣叫。

  火车开动了,呼哧呼哧沉重地喘着粗气,出站就开始爬坡,这趟穿行在林海雪原中的钢铁庞然大物仿佛也预感到某种灾难的征兆,那喷吐出的一股股浓烈的黑烟,渐渐形成一个隐隐约约的巨大问号,神秘莫测地书写在远天下,飘散在乍暖还寒的土地上……

  一辆宝石蓝色“宝马”轿车从一条小巷驶出,穿行在大街上。呼地一声就从张二林身边飞过!

  一闪之间,这个惊慌失措的人似乎还看见车里坐着四个年轻人,三人蓄着老娘们头留着老爷们胡,一个秃头,另有一个就是毫无特点的司机。

  “妈的,瞎了!”

  “走道看着点儿,小子——”

  没有人说话。

  张二林狠狠地瞪眼看着它驶过转盘广场,进入磐石大街。大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一片身披雨衣的骑自行车人和湿流油灯的海洋,风雨并未惊忧这座东北边睡城市即将开始的夜生活。

  我考……

  入夜之后,坐在远离磐石县城的一个小山包上,饿着肚子的张二林久久地看着下面的一个绿色大院,还有它附近的军用飞机场。

  一面红旗在凛冽的风中猎猎作响。

  大院内、机场里偶尔走过的绿色身影辨不出是谁的人形,但是肯定会有他之前的那些战友。

  辨认出又怎样?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屈指算来他离开这座军营已经十五六年了,当年的黑子该走的走,留下的也早已提干,谁会像他混得这样潦倒狼狈?又会有谁记得他呢?他是一个已经犯下弥天大罪,罪不可恕,法不容留的爆炸犯呀!

  一汪冰凉的泪水溢出眼眶,他扬了扬脑袋让它淌回了心里。

  黎明时刻,张二林在垂死的状态下又慢慢醒了过来,他东张西望了半天,翻身爬起,看到天空中灰色的颜色,他才真的敢相信昨晚自己没死,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他又熬过了艰难的一夜。

  但这丝毫也没有给他心灵带来哪怕是半点的得意和高兴,相反倒更加感到泄气和沮丧,人的生命有时是那样不可思议地脆弱,说死就死了,比如被自己**后勒死的那些女人,仅仅一根小绳,转眼就能让她们气绝身亡,有时连一声叫喊都没有发出,以致事后他都不相信她们就那样死了,扒扒她们的眼睛,再伸手探探鼻子,可不真就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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