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

作者:高阳

尸’,不晓得有多少?幸亏是冬天,如果是夏天,老早就生瘟疫了。”

“那末,”七姑奶奶急急问道:“府上呢?”

“生死不明。”胡 雪岩垂泪说道:“早在八月里,我老娘说是避到乡下好;全家大小送到北**下的上天竺,城一关,就此消息不知。”

“一定不要紧的。”七姑奶奶说,“府上是积善之家,老太太又喜欢行善做好事,吉人天相,一定平安无事。”

“唉!”古应春叹口气,“浩劫!”

这时已经钟打八点,一串大蟹,蒸而又冷,但得知素称佛地的杭州,竟有人吃人的惨状,上上下下,谁都吃不下饭。七姑奶奶做主人的,自不能不劝;但草草终席,塞责而已。吃饱了的,只有一个闻信赶来的尤五,吃他徒弟的喜酒,自然奉为上宾;席间听得胡 雪岩已到的消息,急于脱身,但仍旧被灌了好些酒,方得离席。此时一见之下,酒意去了七八分,只望着胡 雪岩发愣。

“小爷叔,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五哥,你不要问他了。真正人间地狱,九死一生,现在商量正事吧!”

“请到里头来。”七姑奶奶说,“我替小爷铺排好了。”

她将胡 雪岩的卧室安排在古应春书斋旁边的一间小屋;裱糊得雪白的窗子,生着极大的火盆,一张西洋铜床 铺得极厚的被褥。同时又预备了“独参汤”和滋养而易于消化的食物;让他一面吃、一面谈。

实际上是由古应春替他发言,“五哥,”他说,“杭州的百姓都要活活饿死了,小爷叔是受王抚台的重托,到上海来办米的;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浙江 藩库发了两万银子;现银没法带,我是空手来的。”胡 雪岩说,“我钱庄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五哥,这笔帐只好以后再算了。”

“钱小事,”古应春接口说道,“我垫。”

“也用不着你垫,”尤五接口说道,“通裕庄一千石米在仓里;另外随时可以弄一千石,如果不够;再想办法。米总好办,就是怎么样运法?”

“运河不通了,嘉兴这一关就过不去。”胡 雪岩说,“只有一条路,走海道经鳖子门。”

鳖子门在海宁,是钱塘江 入海之处、在明朝是杭州防备倭患的第一门户。尤五对运河相当熟悉,海道却陌生得很,便老实说道:“这我就搞不清楚了。要寻沙船帮想办法。”

沙船帮走海道,从漕米海运之议一起,漕帮跟沙船帮就有势不两立的模样。现在要请他跟沙船帮去打交 道,未免强人所难;胡 雪岩喝着参汤,还在肚子里盘算,应该如何进行,古应春却先开口了。

“沙船帮的郁老大,我也有一面之识;事到如今,也说不得冒昧了。我去!”

说着,就站起身来;尤五将他一拉,慢条斯理地说:“不要忙,等我想一想。”

胡 雪岩依然非常机敏,看出尤五的意思,便挣扎着起身;七姑奶奶紧赶一面扶,一面问:“小爷叔,你要啥?”胡 雪岩不答她的话,站起身,叫一声:“五哥!”便跪了下去。

尤五大惊,一跳老远,大声说道:“小爷叔、小爷叔,你这是为啥?折熬我了。”

古应春夫妇,双双将他扶了起来,七姑奶奶要开口,他摇摇手说:“我是为杭州的百姓求五哥!”

“小爷叔,你何必如此?”尤五只好说痛快话了:“只要你说一句,哪怕郁老大跟我是解不开的对头,我也只好去跟他说好话。”

他跟郁老大确是解不开的对头——郁老大叫郁馥华,家住小南门内的乔家滨,以航行南北洋起家,发了好大一笔财。本来一个走海道,一个走运河,真所谓“河水不犯井水”;并无恩怨可言,但从南漕海运以后,情形就很不同了。尤五倒还明事理,大势所趋,不得不然,并非郁馥华有意想承揽这笔生意,打碎漕帮的饭碗;但他手下的小弟兄,却不是这么想。加以沙船帮的水手,趾高气扬;茶坊酒肆,出手阔绰,漕帮弟兄相形出绌,越发妒恨交 加,常起摩擦。

有一次两帮群殴,说起来,道理是漕帮这面欠缺。但江湖事,江湖了;郁馥华听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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