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月交辉,风恬浪静,水天一色,黄昏时分,张顺脱膊了,扁扎起一腰白绢水裙儿,把这头巾衣服,裹了两个大银,拴缚在头上,腰间带一把尖刀,从瓜洲下水,直赴江心中来。那水淹不过他**,在水中如走旱路。看看赴到金山脚下,见石峰边缆着一只小船,张顺爬到船边,除下头上衣包,解了湿衣,擦拭了身上,穿上衣服,坐在船中。听得润州更鼓,正打三更,张顺伏在船内望时,只见上溜头一只小船,摇将过来。张顺看了道:“这只船来得跷蹊,必有奸细!”便要放船开去,不想那只船一条大索系了,又无橹篙,张顺只得又脱了衣服,拔出尖刀,再跳下江里,直赴到那船边。
船上两个人摇着橹,只望北岸,不堤防南边,只顾摇。张顺却从水底下一钻,钻到船边,扳住船舷把尖刀一削,两个摇橹的撒了橹,倒撞下江里去了。张顺早跳在船上。那船舱里钻出两个人来,张顺手起一刀,砍得一个下水去,那个吓得倒入舱里去。
张顺喝道:“你是甚人?那里来的船只?实说,我便饶你!”那人道:“好汉听禀:小人是此间扬州城外定浦村陈将士家干人,使小人过润州投拜吕枢密那里献粮准了,使个虞候和小人同回,索要白粮五万石,船三百只,作进奉之礼。”张顺道:“那个虞候,姓甚名谁?是在那里?”干人道:“虞候姓叶名贵,却才好汉砍下江里去的便是。”张顺道:“你却姓甚?甚么名字?几时过去投拜?船里有甚物件?”干人道:“小人姓吴名成,今年正月初七日渡江。吕枢密直教小人去苏州,见了御弟三大王方貌,关了号色旌旗三百面,并主入陈将士官诰,封做扬州府尹,正授中明大夫名爵,更有号衣一千领,及吕枢密札付一道。”张顺又问道:“你的主人,姓甚名字?有多少人马?”吴成道:“人有数千,马有百十余匹。嫡亲有两个孩儿,好生了得,长子陈益,次子陈泰。主人将士,叫做陈观。”张顺都问了备细,一刀也把吴成剁下水里去了。船尾上摇起橹来,迳摇到瓜洲。
柴进听橹声响,急忙出来看时,见张顺摇只船来,柴进便问来由。张顺把前事一一说了,柴进大喜,去船舱里,取出一包袱文书,并三百面红绢号旗,杂色号衣一千领,做两担打叠了。张顺道:“我却去取了衣裳来。”把船再摇到金山脚下,取了衣裳,巾帻,银子,再摇到瓜洲岸边,天色方晓,重雾罩地。张顺把船砍漏,推开江里去沉了。来到屋下,把三二两银子,与了婆婆,两个伴当,挑了担子,迳回扬州来。此时宋先锋军马,俱屯扎在扬州城外,本州官员,迎接宋先锋入城馆驿内安下,连日筵宴,供给军士。
却说柴进,张顺伺候席散,在馆驿内见了宋江,备说陈观父子交结方腊,早晚诱引贼兵渡江,来打扬州。天幸江心里遇见,教主帅成这件功劳。宋江听了大喜,便请军师吴用商议用甚良策。吴用道:“既有这个机会,觑润州城易如反掌!先拿了陈观,大事便定。只除如此如此。”即时唤“浪子”燕青,扮做叶虞候,教解珍、解宝扮做南军。问了定浦村路头,解珍、解宝挑着担子,燕青都领了备细言语,三个出扬州城来,取路投定浦村。离城四十余里,早问到陈将士庄前。见门首二三十庄客,都整整齐齐,一般打扮。
当下燕青改作浙人乡谈,与庄客唱喏道:“将士宅上,有么?”庄客道:“客人那里来?”燕青道:“从润州来。渡江错走了路,半日盘旋,问得到此。”庄客见说,便引入客房里去,教歇了担子,带燕青到后厅来见陈将士。燕青便下拜道:“叶贵就此参见!”拜罢,陈将士问道:“足下何处来?”燕青打浙音道:“回避闲人,方敢对相公说。”陈将士道:“这几个都是我心腹人,但说不妨。”燕青道:“小人姓叶名贵,是吕枢密帐前虞候。正月初七日,接得吴成密书,枢密甚喜,特差叶贵送吴成到苏州,见御弟三大王,备说相公之意。三大王使人启奏,降下官诰,就封相公为扬州府尹。两位直阁舍人,待吕枢密相见了
时,再定官爵。今欲使令吴成回程,谁想感冒风寒病症,不能动止。枢密怕误了大事,特差叶贵送到相公官诰,并枢密文书、关防、牌面、号旗三百面、号衣一千领,克日定时,要相公粮食船只,前赴润州江岸交割。”便取官诰文书,递与陈将士看了,大喜,忙摆香案,望南谢恩已了,便唤陈益、陈泰出来相见。燕青叫解珍、解宝取出号衣号旗,入后厅交付;陈将士便邀燕青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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