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作者:施耐庵

  缉捕急如星火,颠危好似风波。若要免除灾祸,且须做个头陀。

  张青道:“二哥,你心里如何?”武松道:“这个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人模样。”张青道:“我且与你扮一扮看。”孙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袱来打开,将出许多衣裳,教武松里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却一似与我身上做的。”着了皂直裰,紧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头发,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张青、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武松讨面镜子照了,也自哈哈大笑起来。张青道:“二哥为何大唉?”武松:“我照了自也好唉。我也做得个行者。大哥便与我剪了头发。”张青拿起剪刀,替武松把前后头发都剪了。武松见事务看看紧急,便收拾包里要行。张青又道:“二哥,你听我说。不是我耍便宜。你把那张都监家里的酒器留下在这里,我换些零碎银两与你,去路上做盘缠,万无一失。”武松道:“大哥见的分明。”尽把出来与了张青,换了一包散碎金银,都拴在缠袋内,系在腰里。武松饱吃了一顿酒饭,拜辞了张青夫妻二人,腰里跨了这两口戒刀。当晚都收拾了。孙二娘取出这本度牒,就与他缝个锦袋盛了。教武松挂在贴肉**。武松拜谢了他夫妻两个。临行,张青又分付道:“二哥,于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做些出家人行迳,诸事不可燥性,省得被人看破了。如到了二龙山,便可写封回信寄来。我夫妻两个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敢怕随后收拾家私,也来山上入夥。二哥,保重,保重!千万拜上鲁、杨二头领。”武松辞了出门,插起只袖,摇摆着便行。张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个行者!”但见:

  前面发〓映齐眉,事面发参差际颈。皂直裰好似乌云遮体,杂色绦如同花蟒缠身。额上界箍儿灿烂,依稀火眼金睛。身间布衲袄斑斓,仿佛铜筋铁骨。戒刀两口,拿来杀气横秋。顶骨百颗,念处悲风满路。神通广大,远过回生起死佛图澄。相貌威严,好似伏虎降龙卢六祖。直饶揭帝也归心,便是金刚须拱手。

  当晚武行者辞了张青夫妻二人,离了大树十字坡,便落路走。此时是十月间天气,日正短,转眼便晚了。约行不到五十里,早望见一座高岭。武行者趁着月明,一步步上岭来。料道只是初更天色。武行者立在岭头止看时,见月从东边上来,照得岭上草木光辉。看那岭时,果然好座高岭。但见:高山峻岭,峭壁悬崖。石角棱层侵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烟岚堆里,时闻幽鸟闲啼;翡翠阴中,每听哀猿孤啸。弄风山鬼,向溪边侮弄樵夫;挥尾野狐,立岩下惊张猎户。好似峨嵋山顶过,浑如大庾岭头行。

  当下武行者正在岭上看着月明,走过岭来,只听得前面林子里有人笑声。武行者:“又来作怪!这般一条净荡荡高岭,有什么人笑语?”走过林子那边去打一看,只见松树林中,傍山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着两扇小窗,一个先生搂着一个妇人,在那窗前看月戏笑。武行者见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想道:“这是山间林下,出家人却做这等勾当!”便去腰里制出那两口烂银也似戒刀来,在月光下看了道:“刀却自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且把这个鸟先生试刀。”手腕上悬了一把,再将这把插放鞘内。把两只直裰袖结起在背上,竟来到庙前敲门。那先生听得,便把后窗关上。武行者拿起块石头,便去打门。只见呀地侧首门开,走出一个道童来,喝道:“你是什人?如何敢半夜三更,大惊小怪,敲门打户做什么?”武行者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鸟道童祭刀!”说犹未了,手起处,铮地一声响,道童的头落在一边,倒在地下。只见庙里那个先生,大叫道:“谁敢杀了我道童!”托地跳将出来。那先生手轮着两口宝剑,竟奔武行者。武松大唉道:“我的本事不要箱儿里去取。正是挠我的痒处。”便去鞘里再拔了那口戒刀,轮起只戒刀,来迎那先生。两个就月明之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两口剑寒光闪闪,只戒刀冷气森森。斗了良久,浑如飞凤迎鸾。战不多时,好似角鹰拿兔。两个斗了十数合,只听得山岭傍边一声响亮,两个里倒了一人。但见月光影里,纷纷红雨喷人腥。杀气丛中,一颗人头从地滚。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毕竟两个里厮杀,倒了一个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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