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清幽隐翠微,邓龙雄据恣非为。天生神力花和尚,斩草除根更可悲。 不说鲁智深、杨志自在二龙山落草,却说那押生辰纲老都管,并这几个厢禁军,晓行夜住,赶回北京。到的梁中书府,直至厅前,齐齐都拜翻在地下告罪。梁中书道:“你们路上辛苦。多亏了你众人。”又问:“杨提辖何在?”众人告道:“不可说!这人是个大胆忘恩的贼。自离了此间,五七日后,行得到黄泥冈。天气大热,都在林子里歇凉。不想杨志和七人贼人通同,假装做贩枣子客商。杨志约会与他做一路。先推七辆江州车儿在这里黄泥冈上松林里等候。却叫一个好汉,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汗药都麻翻了。又将索子捆缚众人。杨志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冈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去。见今去本管济州府陈告了。留两个虞候在那里,随衙听候捉拿贼人。小人等众人,星夜赶回来,告知恩相。”梁中书听了大惊,骂道:“这贼配军!你是犯罪的囚徒,我一力抬举你成人,怎敢做这等不仁忘恩的事!我若拿住他时,碎尸万段!”随即便唤书吏,写了文书。当时差人星夜来济州投下。又写一封家书,着人也连夜上东京报与太师知道。且不说差人去济州下公文,只说着人上东京来到太师府报知。见了大师,呈上书札。蔡太师看了大惊道:“这班贼人,甚是胆大!去年将我女婿送来的礼物打劫了去,至今未获贼人。今年又来无礼,更待干罢,恐后难治。”随即押了一纸公文,着一个府干,亲自赍了,星夜望济州来。着落府尹,立等捉拿这夥贼人,便要回报。且说济州府尹自从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札付,每日理论不下。正忧闷间,只见门吏报道:“东京太师府里差府干见到厅前,有紧急公文要见相公。”府尹听的大惊道:“多管是生辰冈的事。”慌忙升厅来,与府斡相见了,说道:“这件事,下官已受了梁府虞候的状子,已经差缉捕的人跟捉贼人,未见踪迹。前日留守司又差人行札付到来,又经着仰尉司并缉捕观察,杖限跟捉,未曾得获。若有些动静消息,下官亲到相府回话。”府斡道:“小人是太师府里心腹人。今奉太师钧旨,特差来这里要这一干人。临行时,太师亲自分付,教小人到本府,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要拿这七个贩枣子的并卖酒一人,在逃军官杨志各贼正身,限在十日捉拿完备,差人解赴东京。若十日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走一遭。小人也难回太师府里去。性命亦不知如何。相公不信,请看太师府里行来的钧帖。”府尹看罢大惊,随即便唤缉捕人等。只见阶下一人声喏,立在帘前。太守道:“你是甚人?”那人禀道:“小人是三都缉捕使臣何涛。”太守道:“前日黄泥冈上打劫了去的生辰冈,是你该管么?”何涛答道:“禀覆相公,何涛自从领了这件公事,昼夜无眠,差下本管眼明手快的公人,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虽是累经杖责,到今未见踪迹。非是何涛怠慢官府,实出于无奈。”府尹喝道:“胡说!上不紧则下慢。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郡诸侯,非同容易。今日东京太师府差一干办来到这里,领太师台旨,限十日内须要捕获各贼正身完备解京。若还违了限次,我非止罢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曹。你是个缉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祸及于我。先把你这厮迭配远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便唤过文笔匠来,去何涛脸上刺下迭配州字样,空着甚处州名。发落道:“何涛,你若获不得贼人,重罪决不饶恕。”何涛领了台旨下厅,前来到使臣房里,会集许多做公的,都到机密房中商议公事。众做公的都面面相觑,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尽无言语。何涛道:“你们闲常时,都在这房里撰钱使用。如今有此一事难捉,都不做声。你众人也可怜我脸上刺的字样。”众人道:“上覆观察:小人们人非草木,岂不省的。只是这一夥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府,深山旷野强人。遇着一时劫了。他得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的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何涛听了,当初只有三分烦恼,见说了这话,又添了五分烦恼。自离了使臣房里,上马回到家中,把马牵去后槽上栓了,独自一个,闷闷不已。正是:
眉头重上三B464锁,腹内填平万斛愁。若是贼徒难捉获,定教徒配入军州。
只见老婆问道:“丈夫,你如何今日这般烦恼?”何涛道:“你不知,前日太委我一纸批文,为因黄泥冈上一夥贼人,打劫了梁中书与丈人蔡太师庆生辰的金珠宝贝,计十一担。正不知是甚么样人打劫了去?我自从领了这道钧批,到今未曾得获。今日正去转限。不想太师府又差干办来,立等要拿这一夥贼人解京。太守问我贼人消息,我回复道:‘未见次第,不曾获的。’府尹将我脸上刺下迭配州字样,只不曾填甚去处。在后知我性命如何!”老婆道:“似此怎地好!却是如何得了!”正说之间,只见兄弟何清来望哥哥。何涛道:“你来做甚么?不去赌钱,却来怎地?”何涛的妻子乖觉,连忙招手说道:“阿叔,你且来厨下,和你说话。”何清当时跟了嫂嫂进到厨下坐了。嫂嫂安排些肉食菜蔬,烫几杯酒,请何清吃。何清问嫂嫂道:“哥哥忒杀欺负人!我不中,也是你一个亲兄弟!你便奢遮杀,只做得个缉捕观察。便叫我一处吃盏酒,有甚么辱莫了你!”阿嫂道:“阿叔,你不知道你哥哥心里自过活不得里。”何清道:“他每日起了大钱大物那里去了?有的是钱和米,有甚么过活不的处?”阿嫂道:“你不知,为这黄泥冈上前日一夥贩枣子的客人,打劫了北京梁中书庆贺蔡太师的生辰冈去。如今济州府尹,奉着太师钧旨,限十日内定要捉拿各贼解京。若还捉不着正身时,都要刺配远恶军州去。你不见你哥哥,先吃府尹刺了脸上迭配州字样,只不曾填甚么去处?早晚捉不着时,实是受苦。他如何有心和你吃酒。我却才安排些酒食与你吃。他闷了几时了,你却怪他不的。”何清道:“我也诽诽地听的人说道,有贼打劫了生辰冈去。正在那里地面上?”阿嫂道:“只听的说道黄泥冈上。”何清道:却是甚么样人劫了?”阿嫂道:“叔叔,你又不醉。我才方说了,是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打劫了去。”何清呵呵的大笑道:“原来恁地!知道是贩枣子的客人了,却闷怎地?何不差精细的人去捉?”阿嫂道:“你倒说得好。便是没捉处。”何清笑道:“嫂嫂,倒要你忧!哥哥放着常来的一般儿好酒内弟兄,闲常不采的是亲兄弟。今日才有事,便叫没捉处。若是叫兄弟得知,撰得几贯钱使,量这夥小贼,有甚难处。”阿嫂道:“阿叔,你倒敢知得些风路?”何清笑道:“直等哥哥临危之际,兄弟却来,道理有个救他。”说了,便起身要走。阿嫂留住,再吃两杯。那妇人听了这话说的跷蹊,慌忙来对丈夫备细说了。何涛连忙叫请何清到面前。何涛陪着笑脸说道:“兄弟,你既知此贼去向,如何不救我?”何清道:“我不知甚么来历。我自和嫂嫂说耍。兄弟如何救的哥哥。”何涛道:“好兄弟,休得要看冷暖。只想**常的好处,休记我闲时的歹处。救我这条性命。”何清道:“哥哥,你管下许多眼明手快的公人,也有三二百个。何不与哥哥出些力气。量兄弟一个,怎救的哥哥。”何涛道:“兄弟,休说他们。你的话眼里有些门路。休要把别人做好汉,你且说与我些去向。我有自有补报你处。正教我怎地心宽?”何清道:“有甚么去向,兄弟不省的。”何涛道:“你不要殴我。只看同胞共母之面。”何清道:“不要慌,且待到至急处,兄弟自来出些气力,拿这夥小贼。”阿嫂便道:“阿叔,胡乱救你哥哥,也是兄弟情分。如今被太师府钧帖,立等要这一干人。天来大事,你却说小贼。不知甚么去处?只这等无门路了。”何清道:“嫂嫂,你须知我,只为赌钱上,吃哥哥多少言语,但是打骂,不曾和他争涉。闲常有酒有食,只和别人快活。今日兄弟也有用处!”何涛见他话眼有些来历,慌忙取一个十两银子,放在卓上,说道:“兄弟,权将这锭银收了。日后捕得贼人时,金银段疋赏赐,我一力包办。”何清笑道:“哥哥,正是‘急来抱佛脚,闲时不烧香’。我却要你银子时,便是兄弟勒B465你。你且把去收了,不要将来赚我。你若如此,我便不说。既是你两口儿我行陪话,我说与你。不要把银子出来惊我。”何清道:“银两都是官司信赏出的,如何没三五伯贯钱。兄弟,你休推却。我且问你:这夥贼却在那里有些来历?”何清拍着**道:“这夥贼我都捉在便袋里了。”何涛大惊道:“兄弟,你如何说这夥贼在你便袋里?”何涛道:“哥哥,你莫管我,自都在这里便了。你只把银子收了去,不要将来赚我。只要常情便了。我却说与你知道。”何清不慌不忙,叠着两个指头,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郓城县里,引出个仗义英雄,梁山泊中,聚一夥擎天好汉。直教红巾名姓传千古,青史功勋播万年。毕竟何清对何涛说出甚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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