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饭吧。”那个女子说,走进来,把饭碗顿在他床前的凳子上。然后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的脸,微微皱起了眉头。
“谢谢你。”刘林峰在女子面前,还没忘记斯文和礼貌。
“快吃吧。”女子眼睛里闪着同情的光芒,“他们不让你吃。怕你吃饱了,晚上逃跑。”
刘林峰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又象来的那天好看了。
“他们在下棋,快吃。”她又说了一声,转身要走。
刘林峰问:“马小宝到哪里去了?”
女子回头说:“联系车子去了。”
“什么?”刘林峰的头胀了一下,“联系车子?干么?”
“奇怪。”女子又皱起好看的眉头,“你不知道?联系车子去拿钱啊。这次都是他安排的,他说绝对有把握拿到钱,我们才跟他干的。这阵子,我们正好没事做,就想弄点钱用用。”
刘林峰禁不住问:“打我,也是他安排的?”
女子点点头:“他不说,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你呢?”
刘林峰眼前一阵黑。黑暗里有一群苍蝇嗡嗡乱舞。
睁开眼睛时,女子已经走了。他太饿了,先下床端了碗就吃。吃了,打着嗝,在当地转起来。妈的,你个混蛋,原来是他叫他们打我的。
这是为什么啊?我刘林峰在蒙丽的时候,没有亏待过你,你这么对我这么狠心!
我也只是欠了你一万元钱,而这钱也不是我用掉的。唉,人不可貌相啊,这个马小宝,原来是个混蛋。趁他今晚不在,我要赶快逃走,否则,我就会被他们……他想不下去了。
于是,刘林峰小了便,就上床睡了,他要早点睡,半夜三更好起来逃跑。
他已经偷偷侦探过了。底楼的前门被大锁锁了,不能走。底楼的窗户都有窗棂,钻不出去。二三楼的窗户没有窗棂,但下面没有踏的东西,不好爬下去。跳下去的话,下面是水泥地,要摔死的。
只有底楼的后门可以逃跑。但后门外这条半人高的大狼狗,陌生人一靠近它,它就狂吠不止。怎么不让这狗叫呢?
这是个很伤脑筋的问题。它睡不睡?要是它也睡就好了。唉,真可怜,一个人的命运竟然决定在一只没有人性的畜牲身上……这样想想,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糊里糊涂的,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屋子里漆黑一团。待明白自己的处境和马上要做的事情时,他心头一阵紧,恐慌得头皮都麻了。
他不敢开灯。注意倾听着楼内的动静。这会儿,他的耳朵特别灵敏,好象有特异功能似的,听得出楼内每一个细小的声音。
马小宝的房间里没人,横肉打手在熟睡,均匀地出呼吸声。二楼也是一轻一重的熟睡声。楼下的狗,好象没有动静。
为了安全起见,他听了好一会,确定他们都在熟睡时,才行动起来。这次行动的成败,对他意味着什么,他相当清楚。所以每一个动作,他都非常小心。
他慢慢坐起来,无声无息地穿衣服。特别是系裤带,他紧紧抓住皮带头,将另一头缓缓穿过去,不让它出一点声响。
为了逃跑方便,他将西装的钮扣也扣上了,以免衣襟被什么挂住,影响逃跑度。穿好衣服,他把那个棕色皮包,夹在腋下,挪步到门口。
稍作停顿,他轻轻搬开椅子,将门打开一条**能出去的空档,先把头伸出去侦察。对面房间里的灯光,立刻刺进他的眼睛,他吃了一惊。
镇静后,他见楼面上昏黄的灯光,象烟雾一样弥漫着。窗外灰蒙蒙的,万籁俱寂。
他这才把脚跨出去,脚尖踮地,分三步,挪过对面房门的灯光,来到楼梯口。楼道里一片漆黑。他用心听了听,横肉打手还在酣睡。就开始移步往下走。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他都心惊肉跳一下。
象走钢丝,一步一步,他手扶墙壁,艰难地往下挪动。好容易挪到一个平台,停住。他知道二楼到了。仄耳细听,里面一间房间里两个人的呼吸声,非常清晰,连他们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出来。
其中一个象吹泡泡,在打着轻微的呼噜。这是英俊打手的声音。他们都在睡觉。他就壮胆继续往下移步,一步,二步,三步……还是一步一惊地往下走去,如一个鬼神,在黑暗里活动。
两脚终于着地。他到了底楼,停住。
底楼黑糊糊的,只有后面厨房里的白瓷砖,泛着微弱的亮光。他将**贴在墙上,先听上面人的动静,没有;再听后门外狗的动静,也没有声息。
他稳了稳心跳,向后门挪去。只四步,就踮脚挪到了后门口。他把耳朵贴到门上听,门外隐隐有狗的呼吸声。他细致辨别了一下,听不出是它睡着的呼吸,还是醒着的声息。
他的手**上了那个门闩,轻轻地,轻轻地,往一头拔。一点声音也不能出来。现在稍微弄出点声音,就等于要了自己的命。
闷闩无声无息地拔开了。他好一阵激动,只要打开门,一闪身出去,就成功了。
他将**往后退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憋足一股劲,作好出其不意冲出去的准备。只要狗反映迟钝那么一二秒钟,他就可以跳出它的铁链活动范围。冲出去,往人家多的地方逃……他想好了,开始运气鼓劲,准备拉门。
门拉开了一条缝,缝里钻进来一股风,还有一道铁棍一样灰白的亮光。外面没有什么动静,说时迟,那时快。他用力一拉,拉开一道人能冲出去的空档,猛地跨步扑出去。
在这千钧一之际,有个黑影从门外向他猛扑过来,出鬼哭般的一声咆哮:“呜――嚎——”
刘林峰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直退,扎脚不住,仰天倒在水泥地上。
这时,楼上乱起来了。
“谁?快起来!”有人脚步缭乱地飞奔下来。
“啪。”电灯亮了。
刘林峰闭上眼,绝望地蜷着**,缩成刺猬似的一团。没挨打,身上就刀戳一样地痛起来。
“混蛋!”那是横肉打手的怒吼,然后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英俊打手更毒辣,扑下来后,死劲往他胸部踢,边踢边叫骂:“王八蛋,我叫你逃!”
然后拼命踏他的腿,想踏断它,“我让你逃!”
刘林峰死死抱住头,护住胸,只觉身上一处处被大火烧着了……
“不要打啦。”那女子站在楼梯口,声嘶力竭地叫道,“打死他,你们还要不要钱了?”
两个打手这才停了手。看着他,气得呼呼的,骂骂咧咧起来。横肉打手说:“妈的,这混蛋是该打,欠钱不还,还想逃跑。”
过了一会,他们一起上来拖他。把他象狗一样拖上楼,拖进房间,掷在床上。
刘林峰绝望了,想从三楼窗口跳下去自杀。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旧伤未愈,又添了一身新痛。伤痕累累,他浑身痛得象有恶狗在咬。
身上的伤还能忍受,心里的痛却更加难以忍受。让他深感悲哀的是,这些看上去都很体面的人,为了几个钱,就都变得这么残酷。
这世上,有人是野蛮的凶狠,而有人是则文明的残酷。为了钱,他们都在不择手段地损人利己……这是他下海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他高中毕业后,连续参加了两次高考,都以几分之差而名落孙山。回生产队劳动了两年,他就被队里推选为生产队会计。二十四岁那年,他经人介绍,谈了一个对象,他爹娘帮他在马路边,砌了两间七路头瓦房,成了亲。
新娘子漂亮贤惠,勤劳能干,他很爱她。小两口恩恩**,令人羡慕。
后来他被一个插村干部看中,提拔当了村办锁厂的会计。他账目清爽,做人也实在,而且勤劳能干,思想积极,受到了厂里职工的一致好评。
渐渐地,他的威信过了厂长陶新福,这就引起了陶的不满。陶就处处刁难他,压制他…性格刚直的他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他想出去闯荡,那年他二十八岁。
可他还没有走出村子,陶新福就在与心腹马小军和石兵等人喝酒时,打赌说:“他刘林峰要是能闯出名堂来,我就爬给他看。他太老实,又不懂事,仅凭这两条,就注定要失败。别的不说,我举个小小的例子,你们就知道了。一次,我到镇上开会,会议结束,我骑车往回赶,正好碰上镇工办主任唐忠良,我想跟他搞好关系,对厂里肯定有好处,就请他去饭店吃了一顿饭,吃完饭,还给他买了两条烟,四瓶酒,总共才一千多元钱。我这是为厂里请的客,应该由厂里报销。可刘林峰却说啥也不肯,说这是我私人请客……哼,这种人到社会上,能吃得开吗?”
刘林峰听到后,气得鼻子冒烟。让人带口信给他说:“你陶新福别小瞧人,我刘林峰要是出去,不干出点名堂,就决不回来见你!”
于是,刘林峰就来到苏南,先在村里的一个建筑小老板手下当财务,后来那个小老板亏本破产,他又去另外一个工地学做预算和资料。这个工地结束后,他一时找不到事做,就自己试着跑工程。没想到一跑,就跑入了一个浆糊圈,被捣浆糊人捣得晕头转向。但他一直想着与陶新福赌的气,就卧薪尝胆,拼命努力,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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