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会议的卢市长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深冷的寒意。熟悉卢市长性格的市政府秘书长张晓林连忙朝杨一平使了个眼色，“杨秘书，找我吧？我们出去说话。”
杨一平这才意识到卢坦的脸色很难看，顿时想到卢市长平素最讨厌身边工作人员冒冒失失，于是感激地朝张晓林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会议室。
一出会议室，张晓林就毫不客气地批评道：“杨秘书，你在卢市长身边工作时间也不短了，明知道卢市长对身边工作人员要求严格，你怎么还不注意自己的行为？”
杨一平轻声辩解说道：“张秘书长，刚才市委杨秘书长打电话过来，说市委冷书记突然病危，已陷入深度昏迷状态，我看事情紧急就……”
“什么，冷书记病危？”张晓林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定定地望着杨一平。
这个消息，确实令人震惊。尽管从上次市委几个主要领导进行体检，冷书记查出身患肝癌后，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就已经开始考虑冷书记身后之事，但这病情发作的时间似乎也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地让人一下子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张秘书长，你看，是不是过一会儿再向卢市长汇报这个情况？”有鉴于刚才差点挨了卢坦一通训斥，杨一平显得谨慎了许多。
张晓林不太自然地扫了杨一平一眼，说：“糊涂，这么重大的情况能拖延么？”说着，转身推门又走进会议室，轻步轻脚地走到卢坦的身后，就贴在卢市长的耳旁，压低声音将事情原由说了一遍。
闻听后，卢坦面色骤然一变，扭头望住张晓林，一双眼睛差点都凸了出来，“什么时候的事情？市委那边有什么布置？向省委汇报了吗？”
听着卢市长一连串的发问，一干局、委、办的头头们也纷纷睁大了眼睛，目光定定地看着张晓林，会议室里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不过随即就瓦解了。
张晓林心里还一直怦怦地跳着，可脸色却十分平静，淡淡笑着说：“我现在就去和市委办公厅联系，看他们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卢坦不太自然地动了动茶杯，开口道：“先散会吧，秘书长你替我安排车，我们先去医院。”还有一句话，卢坦没有说，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先去医院，再去省委。
会议桌上的茶还在冒着热气，卢市长却扔下一干下属匆匆离开了会议室。看着卢市长匆匆离去的背影，局、委、办的头头们脸上神情迥异。
世事难料，人事更难料啊！
接下来，要考虑的应该就是谁来接替冷书记的位置，全面主持明阳市委的工作了。
一连三天，萧潮和市政府办公厅的小赵忙着走访明阳矿山机械厂的职工干部。那天晚上和蒋副主任开诚布公的长谈之后，蒋副主任赋予他很大的自主权，让他和市府办公厅的小赵一组，负责走访矿山机械厂的职工干部和他们的家属，倾听他们的心声和对矿山机械厂未来发展的建议。
这是一幢七十年代的建筑，楼道很窄，很暗，墙壁上到处都是乱贴的小广告。萧潮敲开二楼的一户人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一问，才知道是七十年代末从上海一家企业调来的技术人员。
中年技术员听说萧潮他们是市委市府组织*基层走访调研的干部，于是很客气地邀请他们去自己家小坐片刻。
中年技术员的爱人替萧潮和小赵沏了两杯热茶。萧潮询问的同时，小赵从口袋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谈话内容。
中年技术员是有问必答，他告诉萧潮，当年和他一起从上海调来明阳矿山机械厂的同事，大多嫌矿山机械厂发展不起来，生活窘迫，又设法活动调回了上海，或者其他地方，而他是那批人中唯一留在明阳矿山机械厂，没有寻找别的出路的技术员。
萧潮问他每个月还能够发多少钱。
中年技术员惨然一笑，说：“也就是60多块吧，这两个季度还不能按时发。我爱人是食品公司的会计，待遇比我要好一点，每个月收入将近八十块钱。我们一家三口，女儿在牌楼一中上学，正是用钱的时候，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手里的钱是**用，每个月还熬不到头。”
看着他们住的不到40平方米的房子，家具都是破旧的，唯一称得上电器产品的就是堂厅桌上的一台双卡收录机，萧潮就有点不忍心，递了一支烟给中年技术员，动情地说：“刘技术员，委屈你和你的家人了，当年你们为了支援明阳矿山机械厂的建设，毅然放弃了在大城市生活的机会，来到明阳，现在厂子的发展陷入了困境，让你们的生活落到如此困难的地步……刘技术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如实地将你们的情况向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反映，尽快解决你们的困难。”
中年技术员抽烟的手微微了两下，望着萧潮，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憋足了一口气，说道：“萧秘书，赵同志，我刘光河个人生活困难一点倒没什么。可眼下，我们明阳矿山机械厂绝大多数的职工干部生活境遇都很不好。我对门的老李，祖孙三代九口人中有六口是明阳矿山机械厂的工人。厂子停产后，他们家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中。李老太太每天天不亮就和孙女儿去菜市场将菜贩子扔掉的烂菜叶拣回来炒着吃。两个月前，李老和他的两个儿子在市建筑公司的一个工地上找了点事做，每月有二百多块钱的收入，家里的情况稍稍有了点好转，可前天李老的大儿子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脊椎骨，人瘫了…….”
“刘技术员。”萧潮蓦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恳切的目光望着刘技术员，“你能领我们去李老家里看看吗？”
刘技术员点了点头，引领着萧潮和小赵来到对门，轻轻敲开了李老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太太。刘技术员介绍说她就是李老的爱人。李老太太将萧潮他们让进家中，倒了两杯白开水，用抱歉的语气说：“真不好意思，不知道今天你们要来，否则一定让我家老头子去买二两茶叶回来。”
看了一眼李老的家境，萧潮的心里格外堵得慌。
所谓家徒四壁也不过就如此吧？李老家的住房面积和刘技术员家相同，绝不超过五十平米，两室一厅的格局，几乎都被双层床给占据了……
李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的厉害，她的大儿子现在还在医院重病看护病房。为了照顾丈夫，原本在一家餐厅的厨房刷盘子的大儿媳妇，辞了工作，成天守护在重症病房。
而李老和小儿子还有年纪刚满十五岁的孙女儿都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挣一点微薄的收入，既要养家糊口，还要承担大儿子住院治疗的那笔不菲的开支。刚结婚五年的小儿媳受不了这样艰苦的生活，上个月和小儿子刚办理了离婚手续不久，就嫁给了一位广东来的生意人，远走他乡了。
听到这里，萧潮的眼里有些湿润了。这就是明阳矿山机械厂的工人，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第二更送上，谢谢大大们对小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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