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史老回来得早。大家听到小珍在里面喊道爷爷奶奶回来了,这边榆树枝正好哗然落地。秋明吓了一跳,双肩禁不住抖了一下。史纲把脸望在别处,像躲避着什么。史仪飞快地从耳门进了屋里。
史老径直来到了后院,抬头望望榆树,说,好,好。史老说完就转身往屋里走。史维这才问道,爸爸你说这样行吗史维明知是多此一举,还是冲着爸爸的背影问道。史老不再多说什么,点着头进屋了。一家人便跟着老人进屋,开始吃中饭。
一家人正默默吃着饭,史老突然说,今后,家里的大小事情,你们都听哥哥的
全家人便望着史维,说当然当然。
过了好一会儿,史老又突然说,我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们就听大哥的吧
史维对建文帝逊国的研究几乎走火人魔了。可是能够找得到的史料少得可怜,他只能在只言片语上费劲琢磨。历史竟是这种玩意儿,可以任人打扮的。他反复研究手头的材料,没有大的收获。有个雪夜,史维面对发黄的竖排线装书,弄得头昏眼花。他去了后院,抓起地上的雪往脸上乱抹了一阵,一下子清醒了。他发现自己苦苦研究两年多,终于发现有些史实同爸爸跟他说的有些出人。爸爸说当年有二十多名大臣发誓同建文帝一道殉国,其实根据他的研究,那二十多名大臣只是愿意随建文帝出逃。爸爸和先祖怕是把“自矢从亡者二十二士”这句话误读了。这里面的“亡”其实是“逃亡”之“亡”。祖祖辈辈对先贤们的忠义感动得太没道理,简直是自作多情了。再说,建文帝无力复国,却还有脸面回到宫里去,就连有血性的大丈夫都算不上,更莫说是英明之君了,不值得大臣们那么效忠。史家世世代代还守着个铜匣子做逸民,就更显得可笑了。史彬公也不是先辈们标榜的那样显赫的重臣,这个家族没有必要把这么重的历史包袱当作神圣使命一背就是近六百年。而且,即便先辈们传下来的故事是真实的,建文帝也并不是说这个匣子不可以打开,他只是说但愿史家世世代代都用不着打开它。史维站在寒风瑟瑟的后院里,感觉自己简直可以当历史学家了,便有些踌躇满志了。
可史维一回到房里,面对一大摞明史书籍,他的观点动摇了。他重新翻开做了记号的地方,一行一行地读。他很佩服古人发明的竖排法,让后人读前人书的时候不得不点头不止。所以中国人总是对前人五体投地。而外国人发明的横排法,后人读前人书的时候总是在摇头,偏不信邪。相比之下,还是中国古人高明,牢牢掌握着后人。史维想,难道那么多高明的史家先辈都错了不可能啊
信奉和怀疑都很折磨人,就像热恋和失恋都会令人心力交瘁。这两种情绪在史维脑子里交替着,叫他一日也不得安宁。他想解脱自己的痛苦,便试着不再关心什么历史,把注意力放在了铜匣子上。每到夜深人静,他都有瘾似的要把铜匣子偷偷取出来把玩。他把台灯压得很低,让光圈刚好罩着铜匣子。心境不同,铜匣子给他的感觉也就不同。有时候,铜匣子在灯光下发着幽幽青光,像盗墓贼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有些恐怖。而有时候,铜匣子让灯光一照,烟烟生辉,似乎里面装满了财宝。史维尽量不让自己猜想匣于里面的谜,好像这是种邪恶,可其实他想得最多的还是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宝物。他夜夜把玩铜匣子,上面九条龙的一鳞一爪,四壁两面的一纹一理,他都烂熟于心。后来一些日子,他越来越着魔的就是那把神秘的锁了。锁是蝙蝠状的,锁销子掩藏在蝙蝠的翅膀下面,匣子的挂扣也看不见。转眼又是一年多了,可老人家一直没有交给他钥匙的意思。他真的有些着急了。
终于有一天,史老叫他去房里说话。史维,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把钥匙交给你了老人家不紧不慢地问。
史维恭敬地注视着老人,说,爸爸交给我的话,我会很好保管的。
是吗史老问道,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琢磨那个铜匣子
爸爸怎么知道史维感觉爸爸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了,慌张起来。
史老眼睛望着天花板,说,你不要成天想着铜匣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这个匣子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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