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政斧给你们多少补偿金?应该全发足了吧。”宁小小问了一句。
妇人苦笑道:“什么补偿金。”
“没有吗?那也太胡来了!”宁小小娥眉微皱。
妇人哀声叹了口气:“原本是有的。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叶天似乎听出了一些眉目。
“后来厂子里以及市里都来人劝说。要我们自愿放弃这笔补偿金。他们说市里以及厂里的资金调度都很困难。”妇人抹了一把眼泪。
“再困难也不能这样啊。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下岗职工的救命钱?!”宁小小的声音里包含了怒意。
“我们厂还算好的。总算是还发了一些钱。我丈夫的单位。”妇人嘤咛着。“统一要求他们自愿放弃补偿金,解除劳动关系。”
“怎么可以这样!”宁小小气得身躯颤了一颤。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厂里的工会、员工疏导小组都是上面的人,他们说他们会秉公办事。可当我们去找他们反映问题。他们是理也不理。让我们放弃补偿金、签署解除劳动关系协议的都是原先厂里的二流子。我们都是有家有户的,怎么和他们斗啊。。。”
“工会就一点也不管?”
“管?管什么?他们拿的也是厂里的钱。当然得听上面的话。”
妇人的话让宁小小非常的难堪。她望了一眼身旁的叶司,她们黑省在他眼里,现在应该是一文不名了吧。
叶天看了看宁小小,又瞧了瞧妇人,思索了几分钟,叹了口气,问道:“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不要状告你原先的那个老板强歼?”
妇人没有做声,只是捂着脸痛哭。
宁小小拉了拉叶天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叶天默然。
宁小小坐在妇人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妇人的背脊。“大嫂,不要哭了。大嫂,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说说,要我们怎么帮你。我们能做的,一定为你做到。”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能告啊。。。告了。。。我还怎么见人呐!我没脸见人啊。。。让邻里街坊知道了,不只是我,我老公、我女儿,都抬不起头了啊。。。我女儿以后还怎么找婆家啊。。。”
叶天在旁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原先提议妇人告状,乃是出于好心。如果妇人真的要用法律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和宁小小一定鼎力相助。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叶天与宁小小相助,妇人这场官司十之**会输。
先不说别的,单就妇人收了钱(不管是借的,还是怎么的),只要那个“老板”一口咬定,这只是一起简单的瓢娼。那妇人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平白还担了“**,野鸡”的骂名。
宁小小自言自语道:“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叶天沉声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这事情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别忘了,大嫂还有借条在那混蛋老板手里呢!”
妇人的哭泣声是越来越大了。
叶天看了宁小小一眼:“这个区的分局,你是否有些熟人。如果有的话,托他们解决一下。事情不要弄大,让他们把借条拿回来就行。”
宁小小神情怪异地望着叶天,良久,叹道:“也只有这样了。”说完,摇头苦笑不止。
宁小小**出手机联系了一下熟人,这么一啊二啊地诉说着。叶天站在一旁,怀着另外一番心思。这个n市,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一转眼间,所有国有企业都变成非国有的了。
叶天自问:这还真跟自己搭上了一些关系。
是不是下去看一看,查一查?叶天打不定主意,他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宁小小。
真要下n市,那一定得宁小小随行才行。不然他们一行人铁定是没头的苍蝇,只会四处碰壁。可是她会去吗?会同意和自己一起查吗?
不要忘了,她可是黑省的官员,而不是中央的,或者其他地方的。
碰到这样的事情,她应该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叶天犹疑不决起来。这也怪不得他。这件事情或许没有面上展现出来得那么简单。叶天不相信一个县市都被蛀空了,就没有一个眼睛雪亮的正义之士了!还是别有隐情?会不会牵涉到上面?
自己所在的中小企业司要插手这么一件事情,似乎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如果真要查的话,也只能用去n市非国有企业调研的名义暗中进行。
哎,真得只是县市一级的话,查也就查了。可。。。
叶天脑海里又出现了下午的那个新闻“国有企业新时期的转制问题在省委省政斧的相关领导下全面展开。廖英明副省长受省委省政斧的委派,将继续分管这一块的工作。”
这时,宁小小已经挂了电话。她对叶天说道:“不好意思。麻烦叶司和我一起把人送过去,等会儿有可能还要问些问题。”
叶天心道:宁小小啊,宁小小,别看你已经是省管干部了,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清楚的。这次为妇人要借条的事情,完全是靠你那分局朋友的脸面。要的到,那是自然。如果要不到的话,这就说明那老板身后的后台硬实的很,已经到了不把分局放在眼里的地步了!这种事情完全是凭脸面说话,又怎会去做笔录那种无用的东西呢?
下岗女工一条街,呵呵,哪个地方没有呢?公安部门三令五申,可为何又屡查不禁?这有浅层次的原因,难道就没有深层次的原因了?
花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分局里,叶天与宁小小终于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毕。
妇人跪在地上给两人直磕头,嘴里不住的叨唠:“谢谢。。。谢谢。。。”
宁小小连忙扶起妇人,劝道:“大嫂,你还是先坐火车回家吧,这样一个人在外总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再遇到。。。”
妇人一个劲地直点头:“我利马回家。。。回家。。。就算死也要死在老公和女儿的身边。”字字泣血啊!
宁小小的眸子里晶灿灿的,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悲哀。
她分局中的朋友,那个帮忙的民警一拳头敲到桌面上,嘴中骂道:“那帮混蛋,禽兽!”
叶天与宁小小送大嫂去了火车站,在路上,叶天的手机连绵不绝地响着。
他看了一眼号码,立刻又瞄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早已过了8点了。
他连忙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娇笑声。“是叶司啊,您总算接电话了,我们还以为您出事了呢。。。”旁边又传来一阵唧唧喳喳的响声“是啊,是啊,我们以为您和宁局。。。呵呵。。。”女孩子们的笑声始终是肆无忌惮的。
只有经历了下午的一幕,女孩子们才会和叶天这么亲密无间。开领导玩笑,或许也只有她们这批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才敢。
这批丫头也不简单啊。叶天心道。能进发改委的,又岂会是简单人物?不是高校中成绩特别优秀的,就是在社会上有点后台、有点门路的。
叶天进中小企业司不久,便意识到了这份颇具能量的资源。这份资源要运用好了,也将是个不小的助力。潜移默化的,叶天应该能够争取到相当大的一批支持。她们的父母,她们的亲属,她们的朋友,这个圈子虽然比叶天所处的层次低了一些,但就像金字塔一般,只有根基深厚了、扎实了,才能保证顶峰的“任他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
“你们现在在哪儿?还在‘一百’门口?”叶天关心地问道。
“是啊。不是您让我们在那儿等的吗?”女孩拖长了声音,异常的俏皮。旁边的女声,唧唧喳喳地帮腔道:“是啊,是啊,还说好8点正的呢~~~”
叶天有些苦笑不得,这帮丫头也实在太那个了。
身旁的宁小小似乎也听见了声响,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叶天,目光中充满了揶揄。
“好了,好了。听我说,大家先回宾馆,我和宁局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儿,现在正在紧张地处理。大家注意安全,打的回去,我报销。记得,不要落单,就是打的的时候也是这样。听明白了吗?”
“叶司,没什么大事吧?”“是啊,叶司,要我们过去帮忙吗?”
女孩子们的问候非常的温馨,叶天**地笑了笑。“马上就处理好了。大家放心。时间已经很晚了,尽早回去吧,不要再在外面逛了。没有男的陪在你们身边,我不放心。听话。”叶天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子。
宁小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妇人那满是哀伤的脸蛋上也流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姐妹们,听听,叶司把我们都当成小女孩了。大家说答不答应?”
一阵“不答应”的哄响。
“叶司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们?”
“对!”
“补偿我们什么?”
“俄式大餐!”女孩子们异口同声。
叶天不禁拍了拍脑瓜,感情她们是商量好了,才给自己打电话的。这分明就是敲竹杠嘛。
叶天对着手机苦笑道:“好,好,俄式大餐,这下你们满意了?”
女孩子们发出了“yeah”的欢呼。
“满意了,就赶快回去。记得,到了宾馆后给我发个短信。要不我不放心。注意了,不准任何人掉队,不然俄式大餐取消哦。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叶司您忙您的。我们就先回宾馆了。”又是一阵女孩子的娇笑。
到了火车站后,叶天出钱为妇人买了一张车票,然后又在小卖部给妇人买了一些吃食。宁小小在一旁看了,暗自点头。
叶天把东西送到了妇人的手里。
妇人的双眼满是泪花,她哽咽着看着手中的东西,**一软,就又要跪下。。。
宁小小连忙扶住了,好声安慰着妇人:“大嫂,你不要这样。。。”
叶天看到这一幕,感慨万千:究竟是谁让华夏的老百姓膝下没有了黄金?!叶天的脸庞微微有些**,他的眼角似乎也有了一些湿润。
这,究竟是时代的不幸,还是人为造成的灾难!!!
官,究竟是做什么的?不要说那些高调子,那根本就没有意义!一个官员最起码的职责是什么?看一看面前这位妇人,难道你还不能明白?
离火车到站还有一个小时。妇人连声说道:“两位请回吧。两位请回吧。已经耽误了两位这么多的时间了。我与心不安啊。”妇人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宁小小美眸中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刷,刷”地流淌了下来。
妇人看着宁小小,放声大哭。
叶天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先递给了妇人,接着又递给了宁小小。
他对着宁小小轻声说道:“哭泣永远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问题是需要人们去主动面对的。是否能够解决不仅要看你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更要看你是否有这个心思。”
宁小小擦拭眼泪的纤纤小手顿时停住了,她细细地琢磨着叶天的话语。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妇人想着心思。。。或许是在思念那即将回到的破落不堪的家,那重病在床的丈夫、听话懂事的女儿。或许是在拼命忘记这些曰子以来不堪回首的痛苦遭遇。。。或许。。。
宁小小的眼神有些空洞,她呆呆地望着候车室里的大钟,看着秒针永无停息地走动着。她的心思同样令人难以琢磨。
叶天望着两个迥然不同的女子。依照年龄,妇人并不比宁小小大上几岁。
透过道道泪痕,以及沾染在脸蛋上的些许灰尘,叶天仔细分辨着妇人的容貌。
妇人并不丑陋,相反还有一些南国的清秀。可神情举止上,却差了宁小小很远很远。
贵气乎,平民气乎。叶天想着想着摇了摇头。
叶天与宁小小都买了站台票,他们亲自把妇人送上了车。
哈市是大站,火车要停上好些时间。他们从容地帮妇人安顿好了地方,然后又劝慰了妇人几句。
宁小小给妇人留了一个电话,要妇人回到家后与她联络。
而叶天则是要了妇人家的地址。他说有时间的话,会登门拜访。
妇人的神情略微有些紧张,她担心叶天一不留神把她在哈市发生的事情宣扬出去。
不过妇人也只犹豫了一下,便把家庭住址抄给了面前的两位恩人。
什么叫做恩人,难道连这点也不能信任?妇人在心中痛骂着自己。
宁小小神情复杂地看着叶天接过了纸条。她已经明白了叶天的意思。
刚刚在候车室,她已经斗争了很久。
叶天也望了望宁小小,他知道他们需要深谈一次。他的决定需要宁小小的支持与帮助。但目前的场合,明显不适合做这种交流。他微微朝宁小小点了点头。
宁小小默然地望着他。
听到了火车的气鸣声,他们知道火车就快要开动了。
叶天与宁小小再次安慰了妇人几句,便挥手道别。
火车“轰隆,轰隆”地开动了起来。妇人透过车窗,看着远出那两个不断挥动着双手,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心中默默地为他们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这一晚上真得发生了好多事。叶宁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走吧。宁局。”叶天轻轻说道。
宁小小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跟在了叶天的身后。他们就这样出了火车站。
在出租车里,两人默然地望着车窗外的街景。璀璨的霓虹灯依然没有暗去,路上的车辆逐渐减少,四周慢慢寂静下来。
叶天的精神并没有放在夜景上。而宁小小显然也没有心思再多做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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