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川倏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封轻扬看着他的背影,眉眼一动看向莫非同,抿唇微勾了下。
莫非同最后一下接住小黄鸡,冷冷瞪她:“看什么看。”
封轻扬歪着头看他,忽然道:“莫少,你几岁了?”
不但智商低,还幼稚。
莫非同一愣,正思索着这女人几个意思,扭头看向裴羡,封轻扬已经站起来往外走,看起来是找傅寒川去了。
裴羡拍了拍他的手臂以作安抚,他道:“三少,这段时间你不在,我先给你补补课。呐,前段时间针对苏湘的那些手段都又狠又阴,这卓雅夫人又不肯安分,仗着傅寒川得势报复了祁家,然后又因为这事儿得罪了常家,于是傅少将计就计……”
裴羡把这段时间的一些事儿简单说了下,最后道:“总之傅少想了个法子,请来这位封**当挡箭的。”裴羡往那台抓娃娃机看了眼,“你没看那女人玩游戏都是一副杀意?”
裴羡这么一说,莫非同回味过来了。他皱了下眉毛,往傅寒川刚才坐过的位置看了眼,这么说,傅寒川不是传言说的那样,看上了封轻扬?
可万一封轻扬跟别的那些女人一样,借机生了私心,还不是解决了一个麻烦又来一个更狠的麻烦?
莫非同喝着酒吐槽,裴羡笑了起来:“三少,我知道你现在全心全意维护苏湘。但你也要明白,三少那张脸长得再好看,还没到人民币的程度。不过……”
酒杯抵在他的唇边,他斜睨了眼莫非同:“不过若是傅少跟封轻扬好了,你还有上位机会,不是应该高兴吗?”
莫非同直接踹了他一脚,抓起茶几上的酒杯大大灌了一口道:“高兴你妹!”
他是喜欢苏湘,同情她怜惜她钦佩她,可也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只是不想看到傅寒川一边霸占着小哑巴不肯离,又在另一手玩什么联姻的把戏。
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放了小哑巴。
他狐疑的再看一眼裴羡:“他真的不是在做什么联姻?”
若他再是搞什么联姻暧昧不清的话,就别怪他不讲什么兄弟道义!
裴羡拍了拍裤腿上的脚印,往门口看了一眼道:“傅少如果真要联姻的话,就不会跟常妍拖了三年……”
1988的后花园,男人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号码还没有拨出去,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的容貌,只见他面色阴沉,又显得犹豫不决。
屏幕暗了下来,男人的脸色也被夜色所笼罩,他将手机放回了口袋,转而掏出了烟盒,抽一根,火光一闪,烟雾也随之袅袅升起,又在顷刻间被风吹散。
她要去新西兰,他有资格有立场不允许她去,却败在自己的一件错事上。
他自嘲的笑了下,这个电话打过去,只怕又会引来她的一番冷嘲热讽,比如,他不带着她去,还不允许别人带她去了?
傅寒川仰头对着上空的那轮月亮,徐徐吐出烟雾,往后斜靠在一根圆柱上。
身后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凉凉的声音传来道:“怎么,怕你朋友们看到你吃瘪难受的样子?”
傅寒川夹着烟弹了下烟灰,冷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封轻扬在他旁边站定了,抱着手臂看他道:“干嘛不给她打电话?”
“一个哑巴而已,还怕压不住她?”
傅寒川一想起苏湘那凶悍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下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哑巴。”
脾气倔,又凶悍,可她低眉顺眼的时候,又温柔又体贴,像极了小猫咪。
他深深的嘬了一口烟,说道:“你养过猫吗?”
一个突兀的问题问出来,封轻扬一愣,摇了下头道:“封轻鸿对猫狗的毛过敏,家里不许养动物。”
封家老大对花粉过敏,封家老三对动物皮毛过敏,所以封家花园没有一朵花,也没有一只动物,连皮草配饰都没有。
封轻扬小时候在同学家逗了一只猫,因为衣服上沾染了猫毛,封轻鸿就过敏住院了,封轻扬为此付出了照顾他一个星期的处罚,真真像是个佣人一样的伺候他吃喝拉撒。
傅寒川瞧着那轮月,慢慢说道:“猫是一种很**很没有安全感的动物。信任你的时候,一旦你抛弃了它,它就很难再回心转意。”
封轻扬扬了下眉毛,看他那陷入爱情中又无可奈何的困顿样子,还真是不好叫人瞧见了。
意气风发,睥睨一切的男人,也有这么为情所困的时候,也有这样卑微的时候……
封轻扬轻吐了口气,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不清楚当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她只道:“傅寒川,你对她说过,你爱她吗?”
傅寒川的手指猛地一抖,一截烟灰抖落,不经意的沾在了他黑色的毛呢衣料上。他的呼吸沉了下来,幽黑的眼瞧着前面的一丛灌木。
封轻扬看了眼那灰白的烟灰,对他说道:“要是不想她去,还是应该让她知道。至少说明你的在意。如果你什么动作也没有,她可能就觉得,你是真的不在乎了。”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傅寒川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给她电话,换来的是她的讽刺,不给她电话,又给她无所谓的暗示,到头来损失的还是他自己。
顿时,傅寒川整个人更觉不好了。
他掏出手机,屏幕一亮对着那圆形的拨号键按了下去。电话那头嘟嘟的响着,每响起一次,他的眉心就皱紧一分。
苏湘拿着新买的沐浴露走入浴室,听到房间手机铃声响起,脱了一半的衣服重新裹上又开了门走出来,看到傅寒川的来电显示眉头一蹙:“喂……”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我。”
苏湘:“我知道。”
电话沉寂了几秒,苏湘听着那端的呼吸声,隐隐的还能听到树叶摇动的沙沙声,大概是在外面吧。
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该不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苏湘想到什么便问了出来。
傅寒川抵着唇咳了一声,含糊道:“唔,是有些事要问你。”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十一点在电影院等,你知道的。”
说罢,他便把电话挂断了。
苏湘看着安静下来的手机,马上起身去换了衣服。
电影院对苏湘来说并不陌生,在前台那边打了招呼便往那去过几次的包厢走去。
包厢里果然坐着人,里面光线幽暗,大荧幕的光影落在男人的身上,映射出轮转的色彩。
他的面容清冷,一条手臂斜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副慵懒放松的姿态,又觉得他随时会变成一副凶狠模样。
苏湘走了进去,在他面前站定道:“你查到什么了?”
傅寒川抬手关了电影,转眸看向苏湘:“给你电话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才接?”
苏湘奇怪的看他一眼,不耐道:“在洗澡。”问这个做什么。
苏湘穿了一件系着扣子的羽绒服,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傅寒川的眼落在她领口的扣子上,在上面瞄了一眼道:“你不热吗?”
电影院的暖气开得很足,但苏湘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没焐热当然不会有热的感觉。
她忍着耐心道:“傅寒川,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闲聊的话……”
她的脚尖冲着门口方向,不打算这么浪费时间下去。
傅寒川倏地站起道:“等一下。”
苏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傅寒川一脸别扭的道:“就要过年了,年夜饭不指望你能够陪着傅赢吃一次,明天晚上七点,海洋公园。”
苏湘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止住了,目光微微的**,她不确定的看着傅寒川:“你……你要带傅赢出来?”
莫非同也说可以帮她把傅赢带出来,可是她不敢。
傅寒川看着苏湘眼睛里的热切跟犹豫不安,知道她的顾虑,蹙着眉道:“会安排好。”
这段时间,他跟封轻扬高调的进出各种场合,在公司也是极有默契的样子,应该有些成效了。
苏湘咬着唇点了点,马上又摇头翻滚了下喉咙道:“还是不要了。”
天晓得她有多想见到傅赢,尤其已经又是一年过去。如果今年再吃不上一顿团圆饭,就是第四个年头了。
可她更怕……
苏湘看着傅寒川的眼眸露出一抹卑怯,她问道:“傅赢是不是问过你,为什么要给他转学?”
“……”傅寒川的眉心拧紧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傅寒川看到她眼中的卑怯,垂着的手指捏紧了,牙关也绷紧了起来。他咬着牙道:“因为他是傅家未来的继承人,必须要上最好的学校,公立学校是给他的童年。”
在傅赢纠缠着他问了几次以后,傅寒川便冷硬的给了他这样的回答。
做傅家的继承人,是没有什么童年可言的。傅寒川本人小时候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傅赢这几年,由于母亲的缺失,并未给他像他小时候那样的压力。但是经过这些事,傅寒川想明白了一件事。生在这样的家族,不能够软弱,也没有全然的保护。
傅赢是男孩子,就该担起他的责任,而不是躲在谁的保护伞下继续天真无忧无虑下去。
他是傅家的独苗,受着万千宠爱的同时,身上的担子也更重。
他可以堵住常妍的嘴,让常妍远离傅赢,但是其他的人呢?那些不安分的人,就像躲在阴暗处的毒蛇,令人防不胜防。
她不敢见,就可以当做永远不会有发生的可能吗?
傅寒川沉了口气,目光灼灼的道:“苏湘,你想要逃避的,逃避不了。”
“你以为,你不去见他,就是永远的把那些污言秽语与他隔离了吗?”
“你以为事情结束了,以后就不会再起波澜吗?存在的永远存在,只要有人想要对付你,你这些,就是他们的把柄。”
“与其按压着自己怯懦的内心,不如找个更好的理由,让你成为他的明灯,让他只信你一个。”
苏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的跳动着,越来越快,她的身体也热了起来,掌心冒出了热汗。
傅寒川深深看她一眼,说道:“明天七点,海洋公园随便你来不来。”
说罢,他抬起脚步走向门口,经过时带起一股风挂在苏湘的脸上,他未做任何停留,嗒嗒的脚步声像是敲击在她的心头,这一晚,苏湘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了好几次,傅寒川的那些话始终**在她的脑中。
是啊,她自己不也想过,与其让傅赢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歪曲了的事实,那些经过无数添油加醋的话料,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
可是那些事实,她能说吗?
她跟傅寒川一开始就是那么的不堪,傅赢的出生就是一场筹码。
她的前半生,就是一场昏天暗地,傅寒川,你要我怎么让孩子不去听不去想,只信我一个?
窗外天色从墨黑转为黛色,再渐渐变淡,慢慢的露出了鱼肚白。
傅赢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眼瞅着眼前一个模糊人影,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什么人,咕哝的叫了一声:“爸爸……”
傅寒川一把把他拎起来说道:“去刷牙洗脸。”
傅赢光着小脚丫踩在柔软地毯上,慢吞吞的往洗手间去。
他上了厕所就走了出来,眼见着傅寒川还坐在他的床沿,傅赢皱了下小眉毛问道:“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他坐在那里,他都不能再回去睡回笼觉了。
傅寒川平日里忙,再加上他前段时间突然给孩子转学,傅赢反抗无果,还无端多出了很多功课,他反抗不成就在傅寒川眼皮子底下钻空子。
反正只要傅寒川不在,他就可以耍少爷脾气,那些人也不敢说什么。
傅寒川瞧着儿子身上歪着的睡衣,眉头一蹙冷声道:“回去整干净了再出来。”
傅赢翻了翻眼珠子,不情愿的转身,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道:“别的孩子都有放假……我不想做傅家的孩子了……”
寒假开始后,傅赢不用去上课,可是课外的那些辅导课更多了。他跟连良抱怨,连良却告诉他,寒假她过得多么开心。
她还说,有一个阿姨给她送了很多礼物,可惜他不能一起去玩。
傅赢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刷了牙又洗了脸,自己踮着脚把儿童毛巾挂在架子上,转头就看到傅寒川站在门口。
“面霜涂了没?”
傅赢看一眼那儿童面霜,撇了撇嘴,傅寒川不等他拿起,大手一伸把盖子拧开了,从里面挖了一块在掌心搓开了,在傅赢脸上一顿涂抹。
傅赢软嫩的小脸像是面团似的被他搓揉,不满的叫嚷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要搓了,我醒了我醒了!真的醒了!”
傅寒川这才放过了他:“去换衣服。”
傅赢的衣服很多,但是那些款式都不是现在流行的了,看起来像是几年前的,还有好些衣服不是他这个年龄段可以穿的。如果留意一下的话,会发现上面的吊牌还没有剪下,敲章日期就是几年前的。
傅寒川在那一排衣服上挑了过去,最后选定一套黑色小西服,比较适合正式场合。傅赢瞅着那衣服,问道:“爸爸,是不是要去参加宴会啊?”
傅赢还是个小婴儿时起就参加大小宴会无数,经验老到。
“不是。”傅寒川将那衣服塞到儿子手里,“去换了。”
傅赢奇怪的看他一眼,不去宴会的话,难道要去上礼仪课?在他最新的那些课业中,多加了礼仪课,但他记得肯定不是今天。
小家伙那笔挺小西服一穿,妥妥的傅寒川缩略版,白衬衣黑西服,眉眼冷峻,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
傅寒川打量了下,似是满意,点了下头,再拿出另一套便服给傅赢道:“去换了。”
傅赢看他一眼,干嘛叫他换来换去的。但是他看父亲面色严肃,便不敢多问,乖乖的又去换了便服出来。
早晨这么一通折腾似是过去了,傅赢如平时一样去辅导机构上课,课上他偷偷的跟连良聊天,被老师看到又被念叨了几句,然后再由吴老师接回家。
当他打开小书包埋头做那些功课时,傅寒川回来了。
傅赢抬头看他一眼,装着很认真的写着,傅寒川没做检查,吩咐道:“去洗澡,换上早上那套衣服。”
傅赢唇角一翘,还说不是去参加宴会。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宴会了,连奶奶也没带着他出去。
倒不是他有多喜欢参加宴会,但是大人们闲聊的时候,至少他可以自己玩儿呀,不像现在,忙得他比爸爸还要忙了。
哼,就只许他自己出去跟裴叔叔喝酒聊天,就不许他玩,还说他以后没有童年了。
他还是个孩子啊,做大人的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傅赢自己心里无数次反抗愤怒的时候,不知傅寒川把他的时间安排的那么紧凑,不只是有意识的在把他往傅家继承人的那条路上带,也是在阻隔那些流言蜚语,让他一直学习,让他忙得没有时间去问东问西,去想常妍撺掇他的那些问题。
傅赢依言洗干净了,换了小西服,出门的时候发现傅寒川也换了一身西服。小家伙吸了吸鼻子,问道:“爸爸,你喷香水了?”
他更加肯定,今晚有宴会参加了。
傅寒川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走了。”
……
苏湘一整天都在看时间,等待夕阳落下。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用力的捏了下拳头,心底挣扎了无数次,终是决定要去。
就像傅寒川说的,那些存在了的,是她抹不去的事实,就算她今天就揪出了那些拿她做文章的人,以后说不定哪一天,又有人翻出来做旧账。
傅赢是傅家的继承人,他会坐在傅寒川的那个位置,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很强大的,比傅寒川还要强大。
儿不嫌母丑,如果她过不了这一关,以后都过不去,又怎么叫傅赢不因她这个母亲而自卑?
苏湘收拾了一番,让张妈先照顾着珍珠便出了门。
天幕早就降临,马路上的电线杆子都挂上了红灯笼,红光与黑色交互映衬着,流苏在风中飘舞,一派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
一到过年时,马路上便冷清了许多,在北城打工的外乡人大部分都回家过年去了,苏湘这一路畅通,感觉红灯都没怎么遇到,直抵海洋公园。
下了车,夜色下的海洋公园透着几分神秘感觉。
她未曾夜游过海洋公园,记忆里上一次来这个地方,是在三年多前。
苏湘转头看了看周围,也有一些情侣在这个时候来夜游的。停车场并未见到傅寒川的车,苏湘也没特意去寻,抬步走了进去。
傅寒川只说了在海洋公园,但是她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这时候才想起来,便拿了电话准备询问一番。
周围的地景灯次第亮了起来,苏湘一怔抬起眼眸,就见傅寒川牵着傅赢的小手缓缓走来,她的眼眸睁大了。
嗒嗒的脚步声在空寂的空间里显得那么的响,苏湘吞了口唾沫,紧张的看着朝她走来的人,手指一下攥紧了手机。
她的目光从傅寒川的脸上转移到傅赢的脸上,再从傅赢移到他的脸上。
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一片场地是空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而已。她只是寻着以前进来过的路线走进来,没有意识到那些进来的人其实已经被竖着的路牌引导到了别处。
傅赢看着前面站着的苏湘,回头看了眼傅寒川,小脸摆出疑惑。
傅寒川的手指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往前推了下道:“这时候怎么不去了?”
傅赢刚转学那会儿反抗的厉害,曾经动过离家出走的念头,但被一早就防范住的傅寒川压制住了。
苏湘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蹲下身来:“傅赢,过来,到妈妈这里来。”
傅赢到她的面前,苏湘**了**他的小脸,又捏捏他的小手,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狠狠揉一番,但她必须要保持自然冷静。
她牵着他的小手问道:“吃晚饭了吗?”
一想到此,她揉了揉额头,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竟然忘了给傅赢做他最喜欢吃的东西,都已经很久没有做饭给他吃了。
她记得这里有一家餐厅,如今她也请得起了,便道:“走,请你吃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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