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计醉公让坐送茶之后,又说道:“当日我们东家躺了下来,这里道台知道稚翁在客边,没有人照应,就派了卜子翁来帮忙。子翁从那天来了之后,一直到今天,调排一切,都是他一人之力,实在感激得很!”卜子修接口道:“那里的话!上头委下来的差事,是应该效力的。”我道:“子翁自然是能者多劳。”醉公又道:“今天开吊,子翁又荐了莫可翁来,同做知客。一时可未想到,今天有好些官
一场要来的,他二位都是分道差委的人员,上司来起来,他二位招呼,不大便当。阁下来了最好,就奉屈在这边多坐半天,吃过便饭去,代招呼几个客。”说罢,连连作揖道:“没送帖子,不恭得很。”我道:“不敢,不敢。左右我是没事的人,就在这里多坐一会,是不要紧的。”卜子修连说:“费心,费心。”我一面和他们周旋,一面叫家人打发马车先去,下半天再来;一面卸下玄青罩褂,一面端详这客座。只见四面挂的都是挽幛、挽联之类,却有一处墙上,粘着许多五色*笺纸。我既在这里和他做了知客,此刻没有客的时候,自然随意起坐。因走到那边仔细一看,原来都是些挽诗,诗中无非是赞叹他以身殉母的意思。我道:“讣帖散出去没有几天,外头吊挽的倒不少了。”醉公道:“我是初到上海,不懂此地的风土人情。幸得卜子翁指教,略略吹了个风到外面去。如果有人作了挽诗来的,一律从丰送润笔。这个风声一出去,便天天有得来,或诗,或词,或歌,或曲,色*色*都有。就是所挂的挽联,多半也是外头来的,他用诗笺写了来,我们自备绫绸重写起来的。”我道:“这件事情办得好,陈稚翁从此不朽了!”醉公道:“这件事已经由督、抚、学三大宪联衔出奏,请宣付史馆,大约可望准的。”
说话之间,外面投进帖子来,是上海县到了,卜、莫两个,便连忙跑到门外去站班。我做知客的,自不免代他迎了出去,先让到客座里。这位县尊是穿了补褂来的,便在客座里罩上玄青外褂,方到灵前行礼。卜、莫两个,早跑到孝堂里,笔直的垂手挺
一腰站着班。上海县行过礼之后,仍到客座里,脱
一去罩褂坐下,才向我招呼,问贵姓台甫。此时我和上海县对坐在炕上。卜、莫两个,在下面交椅上,斜签着身
一子,把脸儿身
一子向里,只坐了半个屁
一股。上海县问:“道台来过没有?”他两个齐齐回道:“还没有来。”忽然外面轰轰放了三声大炮,把云板声音都盖住了,人报淞沪厘捐局总办周观察、糖捐局总办蔡观察同到了。上海县便站起来到外头去站班迎接,卜、莫两个,更不必说了。这两位观察却是罩了玄青褂来的,径到孝堂行礼,他三个早在孝帐前站着班了。行礼过后,我招呼着让到客座升炕;他两个就在炕上脱
一去罩褂,自有家人接去。略谈了几句套话,便起身辞去。大家一齐起身相送。到得大门口时,上海县和卜、莫两个先跨了出去,垂手站了个出班;等他两个轿子去后,上海县也就此上轿去了,卜、莫两个,仍旧是站班相送。从此接连着是会审委员、海防同知、上海道,及各局总办、委员等,纷纷来吊。卜、莫两个,但是遇了州县班以上的,都是照例站班,计醉公又未免有些琐事,所以这知客竟是我一个人当了。幸喜来客无多,除了上海几个官
一场之外,就没有甚么人了。
忙到十二点钟之后,差不多客都到过了。开上饭来,醉公便抬呼升冠升珠,于是大众换过小帽,脱
一去外褂,法人也脱
一去白袍。因为人少,只开了一个方桌,我和卜、莫两个各坐了一面,缪、计二人同坐了一面。醉公起身把酒。我正和莫可文对坐着,忽见他襟头上垂下了一个二寸来长的纸条儿,上头还好象有字,因为近视眼,看不清楚,故意带上眼镜,仔细一看,上头确是有字的,并且有小小的一个红字,象是木头戳子印上去的。我心中莫名其妙,只是不便做声。席间谈起来,才知道莫可文现在新得了货捐局稽查委员的差使。卜子修是城里东局保甲委员,这是我知道的。大家因是午饭,只喝了几杯酒就算了。
吃过饭后,莫可文先辞了去。我便向卜子修问道:“方才可翁那件袍子襟上,拴着一个纸条儿,上头还有几个字,不知是甚道理?”卜子修愕然,棱了一棱,才笑道:“我倒不留神,他把那个东西露出来了。”醉公道:“正是。我也不懂,正要请教呢。那纸条儿上的字,都是不可解的,末末了还有个甚么四十八两五钱的码子。”卜子修只是笑。我此时倒省悟过来了。禁不住醉公钉着要问,卜子修道:“莫可翁他空了多年下来了,每有应酬,都是到兄弟那边借衣服用。今天的事,兄弟自己也要用,怎么能够再借给他呢。兄弟除了这一身灰鼠之外,便是羔皮的。褂子是个小羔,还可以将就用得,就借给了他。那件袍子,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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