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洗衣妇当掉衣服然后醉醺醺地来道歉,我认为这是谁也免不了会发生的。至于烟囱失火,教区募捐,为教堂执事作伪证,我也持上述看法。可我意识到我们不幸雇了一个对提神物品非常爱好的仆人,于是在我们的啤酒店帐目中被她满满列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帐目,如“四分之一磅甜酒汁(科太太)”,“八分之一磅丁香酒(科太太)”“一杯薄荷甜酒(科太太)”,那括弧里的总是朵拉,好像说明她喝掉了这一切兴奋剂。
我们早期的家宴之一就是请特拉德尔用饭。我在城里碰到他,邀他下午和我一起出城。他痛快地答应了,我便写信通知朵拉,说我要带他回家。天气很宜人,一路上我们谈的就是我的幸福家庭。特拉德尔很投入,并说他在构想自己有这么一个家——苏菲在等着他并为他准备一切,他想不出这样一来他还会觉得幸福有什么缺陷。
我不能希望有谁比我那坐在桌子对面的小妻子更可爱了。可是当我们坐下时,我真希望空间还大一点。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也总感到逼仄,可是找起什么东西来又觉得空间太大,大得什么也找不到。我怀疑这是由于没有一件东西是放在合适位置上不动的,只有吉普的高塔除外。吉普的高塔永远阻塞着来往的通道。当时,高塔、吉它盆、朵拉的画架、我的写字桌把特拉德尔那么团团围住,我都怀疑他有用刀叉的可能了。可是好脾性的他一个劲说:“海洋一般宽阔,科波菲尔!我向你保证,海洋一般!”
我还希望的一件事是:晚餐时,不要鼓励吉普在桌上走来走去。我开始想,就算它没有把脚放在盐里或融化的奶油里的习惯,它在这上面也有些扰乱秩序。这时,它似乎觉得它是被专门弄来监视特拉德尔的。于是,它冲着我的老朋友一个劲地叫,在他的盘子上跑来跑去。它那么大胆固执,可以说容不得别人说什么了。
可是,由于我知道我亲爱的朵拉是多么心软,对她的宠物有讨厌表示会多么令她伤感,我便不作任何反对的表示。为了同一个理由,我也不提及地板上像散兵游勇一样摆着的碟子,还有那些东歪西斜像喝醉了酒一样的调味瓶,还有那些更进一步围困起特拉德尔的乱放置的碗碗碟碟。我打量着眼前待切的炖羊腿时,不禁为我们的腿肉何以如此怪模怪样而惊奇,是不是我们的肉铺老板把世界所有残废的羊都承包了下来。可我不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我的爱人,”我对朵拉说道,“那个盘子里是什么呀?”
我实在不明白朵拉为什么对做那么迷人的怪脸,好像要吻我一样。
“蚝子,亲爱的。”朵拉怯生生地说道。
“这是你想到的吗?”我很愉快地说道。
“是——的,大肥。”朵拉说道。
“再没比这想法更让人快乐了!”我放下切肉的刀和叉叫道,“再没什么比这让特拉德尔这么喜欢了!”
“是——的,大肥,”朵拉说道,“所以我买了满满的一小桶,那个人说这蚝子很好。可是,我——我怕它们有点不对劲。它们好像不怎么好。”说到这儿,朵拉摇摇头,她眼中泪光莹莹。
“只要把两片壳揭开就行了。”我说道,“把上面的壳去掉吧,我的爱人。”
“但是去不掉。”朵拉用很大力气试着做,那样子挺狼狈,然后她说道。
“你知道,科波菲尔,”特拉德尔高高兴兴地打量着那一道菜说道,“我猜,因为这——这是最上等的蚝子,可我猜,这是因为——它们从没被打开过。”
这些蚝子从没被打开过。我们没有劈蚝子的刀,就算有,我们也不会用。于是我们一边看那些蚝子,一边吃羊肉。至少,我们把腿肉煮熟的那部分都蘸着随子酱吃了。如果我由着特拉德尔去干,我坚信,他会像个野人那样把所有的生肉都吃下去,因为他要表示很喜欢这餐宴席。可我不允许在友谊的祭坛上献出这种牺牲;于是我们改吃咸肉;幸好贮藏室里有冷咸肉。
我那可怜的小妻子以为我准很烦恼时,她是那么悲哀;当她发现我并不是那样时,她又那么高兴;这一来,我隐忍的不快也顿时烟消云散了,于是我们又过了一个快乐的夜晚。特拉德尔和我喝酒时,朵拉把胳膊支在我的椅子上,抓住每一个机会对着我耳语,说我太好了,不做残忍淘气的大孩子。后来,她为我们准备茶。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就像是在玩一套玩具的茶具一样,使我对茶本身怎么样也不关心了。然后,特拉德尔和我玩了两圈纸牌。当朵拉弹着吉它唱歌时,我觉得我们的订婚和结婚都像是我的一个温柔的梦,我第一次听她唱歌的那一晚还没过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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