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

作者:查尔斯·狄更斯


  我由姨奶奶介绍后,受到很礼貌周全的接待。他当时说道:
  “原来,科波菲尔先生,你想加入我们这行?我前几天有幸会见特洛伍德**”——把**倾斜一次,又做了一次小丑——“我无意间言及,这里尚有一空缺。特洛伍德**谈到她有一个她特别关心的侄孙,并说希望他能求得一体面职业。这位侄孙,我相信,我此刻有缘”——又做一次小丑。
  我鞠了一躬,以示承认,并说姨奶奶曾对我说到有这么一个机会,认为我会对此愿意一试。我觉得我很愿意,所以马上就接受了这提议。在我对这职业有更进一步了解之前,我不能肯定地说我会喜欢它。我认为在我决定正式从事这职业前,我应当试试,看我能不能真正喜欢它,虽说这不过是种形式而已。
  “哦,当然!当然!”斯宾罗先生说道,“在敝处,我们的规定一向是一个月——一个月试用期。我本人希望是两个月——三个月——事实上无限期都行——不过我有一个合作人,约金斯先生。”
  “押金,先生,”我说道,“是一千英镑吗?”
  “连印花在内,押金是一千镑,”斯宾罗先生说道,“我曾对特洛伍德**提及过,我本不把金钱看得多重,我想世人很少能在这点上超过我;但约金斯先生在这类问题上有他的看法,所以我不能不尊重约金斯先生的看法。简言之,约金斯先生认为一千镑还差得远呢。”
  “我想,先生,”我说道,因我仍想为姨奶奶省点费用,“这儿有没有这种惯例,如果一个见习的副手特别出色,通晓业务,”我不禁脸红了,这太有自夸之嫌了——“我想,在约期的后几年,没有惯例给他——”
  斯宾罗先生费好大劲把他的头从领饰中伸到可以摇的程度,然后,抢在我前面回答,没等我把“薪水”二字说出。
  “没有。科波菲尔先生,我不愿说我会怎样对这点予以考虑,如果我不受约束的话。约金斯先生是不会被说动的。”
  想到这个可怕的约金斯,我就好垂头丧气。可是,我后来发现他是个气质忧郁、脾性温和的人。他在这里的业务中是自己不出面、却一直由别人把固执无情推诿到其名下的人。如果有一个办事员要求加薪,那么约金斯先生不接受这一请求;如果一个顾客的讼费未及时付,那么约金斯先生坚持要付清;哪怕斯宾罗先生会——也一定——感到难过,约金斯先生也不肯放松。要不是那位事事抓牢的凶神约金斯,这位吉神斯宾罗的心和手都会永远张开。我年纪大了点后,我觉得我还领教过许多根据斯宾罗——约金斯原则办事的机关呢!
  当时讲定,我可以任意在某天开始我那个月的试用期,姨奶奶不用留在城里,试用期满也不必再来,因为以我为主的契约可以不费事地送到家由她签字。当我们讲到这里时,斯宾罗先生便提议当时就带我去法庭,好让我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由于我迫切想知道,我们就心怀这目的前往,而把姨奶奶留了下来。姨奶奶说她对那种地方没什么信任感,我觉得她把一切法庭都看成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厂。
  斯宾罗先生领我走过一个铺了石头的院子,院周围是些简朴的砖房。从门上那些博士的名字推断,这些房子就是官舍,里面住的就是斯梯福兹对我说过的那些博学的辩护士。我们往左走进一间十分大而令我想起礼堂的沉闷房间。这房间的前一部分用栏干隔着。在一个马蹄形高台两边,坐了各种穿红袍戴灰色假发的绅士,他们的座位都是老式的那种客厅用椅,很舒适。我知道这些人就是那些博士了。在那马蹄形拱端,有一张讲台桌样的小桌,一位老先生坐在那儿眼睛微闭。如果我是在鸟屋中见到他,我准会把他当作猫头鹰。可我听说他还是审判长呢。在马蹄形开口处,比上述桌椅略低处,也就是说,差不多是跟台面一样高的地方,是斯宾罗先生那一级的另一些各种绅士,他们都像斯宾罗先生那样穿着白皮滚边的黑袍,坐在一张绿色的长桌边。我觉得他们的衣领总是硬硬的,神气也总是傲傲的。可后来我又认为后一点是我冤枉了他们,因为他们中有两、三人起身回答审判长的问题时,真是柔顺得我再没见过能甚于他们的了。一个带围巾的年轻人和一个偷偷从衣服口袋里掏面包屑来吃的破落户扮演听众,他俩就在法庭中央的火炉边烤火。打破这里沉寂的只有这火炉里的嗞嗞声和某个博士的说话声。这位博士正在慢声细气地引证足足装得满一个图书馆的证据,而且不时在一些枝节上反复夹缠。总之,我一生再没见过任何地方像这里这样安逸、令人昏昏欲睡、古色古香,不为时间影响,比这儿更像叫人晕晕糊糊的小小家庭式聚会了;我也觉得,在其中扮演任何角色——或许当把诉讼人除外——都是一帖挺好的镇静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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