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年轻女人从我们身边走过——显然,她在跟随他们。我们并没注意到她的走近,但她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看到了她的脸,而且觉得似曾相识。她穿得很单薄,看上去胆大、强悍、矜持而贫寒;但当时她似乎把这一切都交给了正在猛吹的风,她一心只想着跟随他们,再无它念。黑暗的地平线在远方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她的身影也消失了,虽然仍像先前那样离他们那么远;我们跟前只见海云相接,茫茫一片。
“这是跟随那女孩的黑影,”斯梯福兹站下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向我说话时那声音的,令我惊奇。
“她准是想向他们乞讨,我想。”我说道。
“一个乞丐也没什么稀奇,”斯梯福兹说道,“不过那乞丐今天晚上竟是这模样,这就怪了。”
“为什么呢?”我问他道。
“不过因为,真的,我就这么想,”他停了停说道,“当那黑影经过时,我就觉得它像那类东西。我弄不清,它究竟打哪儿冒出来的。”
“从这墙的阴影中冒出来的,我认为。”我说道,当时我们来到一处沿墙的路上。
“它不见了!”他往后看看说道,“一切不祥都和它一起不见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可他又回头向远处闪着光的海平面望望;然后又再望了一次。在后来不长的路上,他有几次语无伦次地表示他仍为那事惊疑不已;直到炉火和烛光照到我们身上,直到我们暖暖和和、舒适安逸地坐在餐桌边上了,他似乎才把那忘了。
李提默在那儿,在我眼里仍和过去那样。我对他说我希望斯梯福兹太太和达特尔**都好时,他恭敬有礼(当然也是体面地)说她们都还好,他谢过我后又代替她们问我好。话虽如此,但我觉得他似乎尽其可能明白地表示:“少爷,你还嫩,你嫩极了。”
我们晚饭快吃完时,他从他一直在那里监视着我们(不如说是监视着我)的角落走出,朝桌子跨了一两步,对他主人说道:
“请原谅,少爷。莫奇**来到这儿了。”
“谁呀?”斯梯福兹挺吃惊地叫道。
“莫奇**,少爷。”
“怪了,她到这儿来干什么?”斯梯福兹说到。
“这儿好像是她老家,少爷。她告诉我,她每年都要对这里做一次职业性的访问,少爷。今天下午我在街上和她相遇,她想知道她可不可以晚饭后来拜访你,少爷。”
“你认识我们说的这个女巨人吗,雏菊?”斯梯福兹问道。
我只好承认——当着李提默的面承认这点我感到害臊——我和莫奇**从不相识。
“那你就要认识她了,”斯梯福兹说道,“因为她乃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如果莫奇**来了,就带她进来。”
我对这女子产生了好奇心并相当兴奋,我一提到她,斯梯福兹就哈哈大笑,怎么也不肯回答我有关她的问题,这就更让我好奇和兴奋。所以,桌布撤去后半个小时内,我们把酒坐在火炉前时,我一直满怀期待。终于,门开了。李提默一如既往地平静地通报道:
“莫奇**到!”
我朝门口看,却什么也看不到。我一个劲朝门口看,一边想着那莫奇**真是来得慢呀。就在这时,我无比惊讶地看到从沙发后摇**晃走出一个侏儒来,她又胖又矮,年纪约**四十或四十五,生有一颗好大的脑袋和好大的脸,一双灰眼睛透着狡黠,胳膊却十分纤秀,以至她向斯梯福兹送媚时,为能把指头按到自己扁平的鼻头上,不得不把鼻子往指头那儿伸才行。她的那个被称作双下巴的肥下颌是那么肥硕,竟使她软帽的带子、结子等竟全陷了进去看不出来了。她的脖子、腰部和腿都看不出。也不值一提;因为虽然她的腰部所在(如果她有的话)也可算够高度了,虽然她也和普通人一样到脚底为止,但她竟那么矮——站在一张普通高度的椅子旁就像站在一张桌子旁。只好把提的包放到椅子上了。这女人衣服随便宽松,像我在前面讲过的那样不无艰难地把鼻子和食指凑在一起,这一来她的头就不得不向一边歪着。她那样站着,还把锋利的眼睛一闭一睁,向斯梯福兹露出那张狡黠的脸并做了不少媚态后,便大讲开了。
“什么?我的小花!”她对他摇摇那颗大脑袋,快活地开始讲道,“你到这儿了,是吗?哦,你这个调皮鬼,真糟呀,你离开家这么远干什么呢?淘气来着,肯定是的了。哦,你是个滑头,斯梯福兹,没错,我也是的,对不对?哈,哈,哈!瞧,你一定料定不会在这里看到我的,是不是?好孩子,你听着,我无所不在。我就像魔术师放在阔太太手帕里的半个克朗,在这儿,在那儿,无所不在。谈到手帕——又谈到女人——你是你那幸福的母亲多大的安慰呀,是不是,我亲爱的孩子,过了我的一只肩膀了,我不说是哪一只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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