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

作者:王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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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敬点头不止,说:“巡抚大人您看,山东百姓多么淳朴啊!”

富伦忙拱手向天:“这并非我富伦的功劳,而是我们各级官员每月宣讲皇上《圣谕十六条》,春风化雨,沐浴万象。”

陈廷敬正同富伦赞许民风,不料有人喊道:“钦差大人,我们山东既是孔孟故里,也是宋江家乡。钦差大人如果故意找巡抚大人麻烦,小心自己回不了京城!”

富伦跺脚怒骂:“大胆,真是反了!把这个人抓起来!”

众衙役一拥而上,抓了这个人。陈廷敬忙说:“巡抚大人,还是放了他吧。他这话有些难听,却半个字都没说错。”

富伦不依,道:“钦差大人,这个人竟敢在巡抚衙门前面说这种反话,应按律重罚!请您把他交给本抚处置。带下去!”

“乡亲们,本抚求你们了!你们在此喧闹,成何体统?你们一片好心要帮我,却是在害我呀!你们都回去吧。”富伦说着,突然跪了下来,“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本抚今儿就拜拜你们!只要你们各安本业,好好地过日子,本抚就感激万分了!”

百姓们都跪下了,有人竟哭泣起来,说:“巡抚大人,我们都听您的,我们这就回去!”

大家都跪着,只有陈廷敬和他左右几个人站着。他抬眼望去,又见那位骑马少年,脸上露着一丝冷笑,掉马离去。

陈廷敬小声嘱咐大顺:“看见了吗?注意那个骑马少年,他从德州跟到济南来了。”

次日,富伦陪着陈廷敬查看义仓。粮房书吏打开一个粮仓,但见里头麦子堆积如山。接着又打开一个粮仓,只见里头堆满了玉米。

富伦说:“皇上未恩准,我们不敢敞开口子收,不然仓库会装不下啊。”

陈廷敬笑道:“有粮食,还怕仓库装不下?”

富伦笑笑,回头对书吏说:“义仓务必做好四防,防盗、防火、防雨、防鼠。最难防的是老鼠,别看老鼠不大,危害可大。仓库都要留有猫洞,让猫自由出入。一物降一物,老鼠怕猫咪,贪官怕清官!”

书吏低头回道:“巡抚大人以小见大,高屋建瓴,小的牢记巡抚大人教诲!”

富伦嘿嘿一笑,说:“你一个守仓小吏,别学着官场上的套话。好好地把自己分内的事情一件一件儿做好了!本抚最听不得的就是官场套话!陈大人啊,这官场风气可是到了除弊革新的时候了!”

不等陈廷敬说话,随行在后的孔尚达接了腔:“巡抚大人目光高远,居安思危,真令庸书感佩呀!”

富伦朝陈廷敬无奈而笑,说:“陈大人您看看,我才说了守仓小吏,他又来了。老夫子,本抚请你这个幕僚,就是见你是个读书人,点子多。你呀,多给本抚出点好主意。山东治理好了,百姓日子一年好上一年,也不枉你我共事一场!”

孔尚达顿时红了脸,说:“庸书谨记巡抚大人教诲!”

突然,一支飞镖嗖地直飞陈廷敬。大顺眼疾手快,推开陈廷敬,那飞镖正中粮仓门框。众人高喊抓刺客,却不知刺客在哪里。出了这等事情,富伦慌忙赔罪。陈廷敬淡然一笑,只说没什么。

没多时,刺客被抓了回来,按跪在地。仔细一看,原来正是那位骑马少年。大顺手里提着少年的佩剑,回道:“老爷,正是一直跟踪您的那个人!”

富伦指着少年喝道:“大胆刁民,竟敢行刺钦差!杀了!”

陈廷敬一抬手:“慢!”又低头问那少年,“你为何行刺本官?”

少年狠狠横了陈廷敬一眼,低头不语。陈廷敬瞧着这人奇怪,让人掀掉他的帽子,看个仔细。少年挣脱双手,捂住脑袋。衙役们喝骂着掀掉了少年的帽子,众人顿时惊了!原来是个面目姣好的小女子。

陈廷敬也吃惊不小,问:“原来是个小女子。你是哪里人氏,为何女扮男装,行刺本官?”

小女子依然不开口。富伦说:“刺杀钦差可是死罪!说!”

女子仍不开口,只把头埋得的。陈廷敬吩咐道:“将人犯暂押本官行辕。一个小女子经不得皮肉之苦的,你们不可对她动刑。”

富伦道:“钦差大人,还是将人犯关在衙门监狱里去吧,怕万一有所闪失呀!”

陈廷敬笑道:“一个小女子,不妨的。此事蹊跷,我要亲自审她。”

富伦只好点头:“遵钦差大人之命。钦差大人,让您受惊了。”

陈廷敬满面春风:“哪里哪里!我看到山东果然大获丰收,十分欣慰!”

衙役将小女子带走了,大顺随在后面。

富伦应酬完陈廷敬,回到衙里,心情大快:“皇上说陈廷敬宽大老成,果然不错。他不像个多事的人!”

孔尚达却说:“巡抚大人,我可有些担心啊!”

富伦问:“担心什么?”

孔尚达说:“看着陈大人那么从容不迫,我心里就有点儿发虚!”

富伦哈哈大笑:“你心里虚什么?这些京官呀,没在下面干过,到了地方上,两眼一**黑!下面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下面设个套儿,他们就得往里钻!何况我山东一派大好,怕他什么呀?”

孔尚达沉默片刻,说:“庸书有种不祥的预兆,今儿那个女刺客,会误大人的事!”

富伦问:“怕什么?她是来刺杀陈廷敬,又不是冲我来的!”

孔尚达说:“庸书想啊,还真不知道那刺客是想杀陈大人,还是想杀巡抚大人您哪!如果她要杀陈大人,这就更加叫人纳闷!您想啊,她若是陈廷敬的仇家,就应该是从京城尾随而来的,沿路都有机会下手,为何要到了济南才下手呢?”

富伦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奇怪:“你怀疑那女子是山东人?”

孔尚达眉头紧锁,说:“如果她是山东人,就更不可思议了。陈廷敬在山东怎么会有仇家?”

富伦问:“你是说她可能是我的仇家?那她为何不早对我下手呢?偏要等到来了钦差的时候?”

孔尚达望着富伦说:“庸书也想不明白。我说呀,干脆把那女刺客杀了,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富伦思忖片刻,点头说:“好,此人刺杀钦差,反正是死罪。你去办吧!”

陈廷敬回到行辕,也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小女子从德州跟着他到了济南,居然向他行刺!一路上多的是机会下手,她为什么偏要赶到济南来呢?陈廷敬正踱步苦思,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哄闹,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不多时,大顺跑进来回话,原来是那小女子抢下衙役的刀要自杀,被人救下了。

陈廷敬更觉奇怪:“啊?她要自杀?伤着了没有?”

大顺说:“那倒没有。”

陈廷敬问:“她说什么了没有?”

大顺说:“从抓进来那会起,她一句话也没说,饭也不肯吃,水都不肯喝一口。”

陈廷敬沉吟着:“真是怪了。带她进来。”

大顺走到门**代几句,过会儿衙役就带着小女子进来了。小女子很是倔犟,怎么也不肯跪下。两个衙役使劲按住,她才跪下了。

陈廷敬语气平和,道:“姑娘,你真把我弄糊涂了。年纪轻轻一个女子,平白无故地要行刺钦差,行刺不成又要自杀。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低头不语。

陈廷敬笑道:“世上没人会闲着没事干就去杀人。说吧,为何要行刺我?”

小女子冷冷地白了一眼陈廷敬,又两眼低垂,拒不说话。大顺忍不住喊叫起来:“钦差大人问话你听见没有?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陈廷敬朝大顺摇摇手,对小女子说:“我新来乍到,在山东并无仇家,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看你不像个平常人家女子,倒像个大家闺秀。”

小女子仍是不吭声。

大顺说:“老爷,看来不用刑,她是不开口的。”

陈廷敬摇头道:“我相信她要行刺我是有道理的。我只想听她说说道理,何必用刑?”

问了半日,小女子却是只字不吐。

陈廷敬很有耐心,说:“你应该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是行刺钦差?假如要治你的罪,不用审问,就可杀了你。可我不想让你冤枉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时,马明突然推门进来,陈廷敬便叫人把小女子带下去,等会儿再来审问。大顺递上水来,马明顾不上喝,便把德州所闻如此如此说了。

陈廷敬略加思忖,提笔写了封信:“马明,辛苦你马上去趟恒泰记,请他们看在老乡面上,到时候暗中接应。”

马明带上陈廷敬的信,匆匆出门了。大顺问:“老爷,再把那女刺客带来?”

陈廷敬摇头说:“不忙,先把向大龙和周三叫来。”

大顺带了向大龙和周三进来,陈廷敬目光冷峻,逼视着他们,良久,嘴里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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