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三封信里,父亲因我没有去信而担忧,他问我是什么原因。在最后一封信里,他暗示已经有人告诉他我生活上的变化,并通知我说不久他就要到巴黎来。
我素来很尊敬我的父亲,并对他怀有一种很真挚的感情。
因此我就回信给他说我所以不回信是因为作了一次短途旅行,并请他预先告诉我他到达的日期,以便我去接他。
我把我乡下的地址告诉了我的仆人,并嘱咐他一接到有C城邮戳的来信就送给我,随后我马上又回到布吉瓦尔。
玛格丽特在花园门口等我。
她的眼神显得很忧愁。她一把搂住我,情不自禁地问我:
“你遇到普律当丝了吗?”
“没有。”
“你怎么在巴黎呆了这么久?”
“我收到了父亲的几封信,我必须写回信给他。”
不一会儿,纳尼娜气喘吁吁地进来了。玛格丽特站起身来,走过去和她低声说了几句。
纳尼娜一出去,玛格丽特重新坐到我身旁,握住我的手对我说:
“你为什么骗我?你到普律当丝家里去过了。”
“谁对你说的?”
“纳尼娜。”
“她怎么知道的?”
“她刚才跟着你去的。”
“是你叫她跟着我的吗?”
“是的。你已经有四个月没有离开我了,我想你到巴黎去一定有什么重要原因。我怕你发生了什么不幸,或是会不会去看别的女人。”
“孩子气!”
“现在我放心了,我知道你刚才做了些什么,但是我还不知道别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把父亲的来信给玛格丽特看。
“我问你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到普律当丝家里去。”
“去看看她。”
“你撒谎,我的朋友。”
“那么我是去问她你的马好了没有,你的披肩,你的首饰她还用不用。”
玛格丽特的脸刷地红了起来,但是她没有回答。
“因此,”我继续说,“我也就知道了你把你的马匹、披肩和钻石派了什么用场。”
“那么你怪我了吗?”
“我怪你怎么没有想到向我要你需要的东西。”
“像我们这样的关系,如果做女人的还有一点点自尊心的话,她就应该忍受所有可能的牺牲,也决不向她的情一人要钱,否则她的一爱一情就跟卖|一婬一*无异。你一爱一我,这我完全相信。但是你不知道那种一爱一我这样女人的一爱一情有多么脆弱。谁能料到呢?也许在某一个困难或者烦恼的日子里,你会把我们的一爱一情想象成一件一精一心策划的买卖。普律当丝喜欢多嘴。这些马我还有什么用?把它们卖了还可以省些开销,没有马我一日子一样过,还可以省去一些饲养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始终不渝的一爱一情。即使我没有马,没有披肩,没有钻石,你也一定会同样一爱一我的。”
这些话讲得泰然自若,我听得眼泪都快流一出来了。
“但是,我的好玛格丽特,”我深情地紧一握着我情一妇的手回答说,“你很清楚,你这种牺牲,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那时我怎么受得了。”
“为什么受不了呢?”
“因为,亲一爱一的孩子,我不愿意你因为一爱一我而牺牲你的首饰,哪怕牺牲一件也不行。我同样也不愿意在你感到为难或者厌烦的时候会想到,如果你跟别人同一居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我不愿意你因为跟了我而感到有一分钟的遗憾。几天以后,你的马匹、你的钻石和你的披肩都会归还给你,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就像空气对生命一样是必不可少的。这也许是很可笑的,但是你生活得奢华比生活得朴素更使我心一爱一。”
“那么说,你不再一爱一我了。”
“你疯了!”
“如果你一爱一我的话,你就让我用我的方式来一爱一你,不然的话,你就只能继续把我看成一个奢侈成一性一*的姑一娘一,而老觉得不得不给我钱。你羞于接受我对你一爱一情的表白。你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总有一天要离开我,因此你小心翼翼,唯恐被人疑心,你是对的,我的朋友,但是我原来的希望还不仅于此。”
玛格丽特动了一下,想站起来,我拉住她对她说:
“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没有什么可以埋怨我的,就这些。”
“那么我们就要分手了!”
“为什么,玛格丽特?谁能把我们**?”我大声说道。
“你,你不愿让我知道你的景况,你要我保留我的虚荣心来满足你的虚荣心,你想保持我过去的奢侈生活,你想保持我们思想上的差距;你,总之,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无私的一爱一情,不相信我愿意和你同甘共苦,有了你这笔财产我们本来可以一起生活得很幸福,但是你宁愿把自己弄得倾家荡产,你这种成见真是太根深蒂固了。你以为我会把你的一爱一情和车子、首饰相比吗?你以为我会把虚荣当作幸福吗?一个人心中没有一爱一情的时候可以满足于虚荣,但一旦有了一爱一情,虚荣就变得庸俗不堪了。你要代我偿清债务,把自己的钱花完,最后你来供养我!就算这样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呢?两三个月?那时候再依我的办法去生活就太迟了,因为到那时你什么都得听我的,而一个正人君子是不屑于这样干的。现在你每年有八千到一万法郎的年金,有了这些钱我们就能过日子了。我卖掉我多余的东西,每年就会有两千利弗尔的收入。我们去租一套漂漂亮亮的小公寓,两个人住在里面。夏天我们到乡下玩玩,不要住像现在这样的房子,有一间够两个人住的小房间就行了。你无牵无挂,我自一由自在,我们年纪还轻,看在上天的份上,阿尔芒,别让我再去过我从前那种迫不得已的生活吧。”
我无法回答,感激和深情的泪水糊住了我的眼睛,我扑在玛格丽特的怀抱之中。
“我原来想,”她接着说,“瞒着你把一切都安排好,把我的债还清,叫人把我的新居布置好。到十月份,我们回到巴黎的时候,一切都已就绪;不过既然普律当丝全都告诉你了,那你就得事前同意而不是事后承认……你能一爱一我到这般地步吗?”
对如此真挚的一爱一情是不可能拒绝的,我狂一热地吻着玛格丽特的手对她说:
“我一切都听你的。”
她所决定的计划就这样讲定了。
于是她快乐得像发了疯似的,她跳啊、唱啊,为她简朴的新居而庆祝,她已经和我商量在哪个街区寻找房子,里面又如何布置等等。
我看她对这个主意既高兴又骄傲,似乎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永不分离似的。
我也不愿意白受她的恩情。
转眼之间我就决定了今后的生活,我把我的财产作了安排,把我从母亲那里得来的年金赠给玛格丽特,为了报答我所接受的牺牲,这笔年金在我看来是远远不够的。
我自己留下了我父亲给我的每年五千法郎津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靠它来过日子也足够了。
我瞒着玛格丽特作了这样的安排。因为我深信她一定会拒绝这笔赠与的。
这笔年金来自一座价值六万法郎的房子的抵押费。这座房子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我所知道的只不过是每一季度,我父亲的公证人——我家的一位世一交一——都要凭我一张收据一交一给我七百五十法郎。
在玛格丽特和我回巴黎去找房子的那天,我找了这位公证人,问他我要把这笔年金转让给另外一个人我应该办些什么手续。
这位好心人以为我破产了,就询问我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因为我迟早得告诉他我这次转让的受益人是谁,我想最好还是立即如实告诉他。
作为一个公证人或者一个朋友,他完全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但他毫无异议,他向我保证他一定尽量把事情办好。
我当然叮嘱他在我父亲面前要严守秘密。随后我回到玛格丽特身边,她在朱利·迪普拉家里等我。她宁愿到朱利家去而不愿意去听普律当丝的说教。
我们开始找房子。我们所看过的房子,玛格丽特全都认为太贵,而我却觉得太简陋。不过我们最后终于取得了一致意见,决定在巴黎最清静的一个街区租一幢小房子,这幢小房子是一座大房子的附属部分,但是是独立的。
在这幢小房子后面还附有一个美丽的小花园,花园四周的围墙高低适宜,既能把我们跟邻居隔开,又不妨碍视线。
这比我们原来希望的要好。
我回家去把我原来那套房子退掉,在这期间,玛格丽特到一个经纪人那儿去了。据她说,这个人曾经为她的一个朋友办过一些她现在去请他办的事。
她非常高兴地又回到普罗旺斯街来找我。这个经纪人同意替她了清一切债务,把结清的帐单一交一给她,再给她两万法郎,作为她放弃所有家具的代价。
您已经看到了,从出售的价格来看,这个老实人一大概赚了他主顾三万多法郎。
我们又欢欢喜喜地回到布吉瓦尔去,继续商量今后的计划。由于我们无忧无虑,特别是我们情深似海,我们总觉得前景无限美好。
一个星期以后,有一天正当我们在吃午饭的时候,纳尼娜突然进来对我说,我的仆人要见我。
我叫他进来。
“先生,”他对我说,“您父亲已经到巴黎来了,他请您马上回家,他在那里等您。”
这个消息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玛格丽特和我听了却面面相觑。
我们猜想有大祸临头了。
因此,尽管她没有把我们所共有的想法告诉我,我把手伸给她,回答她说:
“什么也别怕。”
“你尽量早点回来,”玛格丽特吻着我喃喃地说,“我在窗口等你。”
我派约瑟夫去对我父亲说我马上就到。
果然,两小时以后,我已经到了普罗旺斯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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