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

作者:阎真



胡一兵一招手,叫服务生拿来几瓶啤酒。服务生托着盘子送了啤酒来,弯下腰问:“老板要不要请两位**陪杯酒?”我说:“如今陪酒的**也有了,我只在批判旧社会的小说上看到过。”服务生说:“先生思想要开放一点,改革开放都十多年了。”我说:“警察叔叔不来抓?”他说:“他们自己有时也来喝杯酒的。也是给**一个机会吧,她们也可怜。”胡一兵说:“下次吧。”服务生就去了。我说:“现在连这些事都理直气壮了,倒是我不开放。”胡一兵说:“看见了吧!世界变它不是变哪一点,它是一个系统工程,所以对抗它是没有意义的。就说我们台里,杜芸你知道吧,人人都知道,名主持吧,她主持的今夜真情栏目,是台里的王牌节目。”我说:“说起来一套套的,看着也挺纯情,台型不错,听说她犯错误了。”他说:“如今那叫有本事。她是什么东西,有名的公共汽车,她相信真情?在表演呢。不知道别人看了节目是什么感觉,我看了觉得那些被请来的嘉宾,简直就是被耍猴。她还煞有介事地剖析别人情感生活,黑色幽默也不是这样幽的。人们天天面对着一个虚拟的世界,在那里**对着成千上万观众谈真情,世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还认什么真?我都把自己当作黑色幽默的最后对象了。”我说:“公共汽车,你也搭了一回?”他说:“如今身价高了,百万富翁也拢不了身了。”我说:“你们台里就不会找一个别人?”他说:“节目收视率高,也不敢随便换人。只要有人看就行了,管它做戏不做戏呢。领导现在什么都讲实际。”我说:“人吧,人要这张脸,很多事情就难办了。”他说:“我最近在读《庄子》,庄子曾说到过两只龟,一只钻在污泥里,一身腥臭,可它是活的,一只死了被供在庙堂上,供帝王占卜之用,你说你愿钻在污泥里还是供在庙堂上?污泥里就不要说脸不脸了,一身腥臭还谈脸?”

夜深了,其它的茶客渐渐离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一对可疑的男女偎到了一起,用嘴唇**情表演。胡一兵说:“大为跟你讲件事,你在单位也别扭着,你愿不愿和我到海里去捞一把?”我说:“你看我这个没有用的人,心又不硬,也不会撒谎,我能下海?”他说:“金叶置业的余老板真的给人启发,他八年前还是一个泥水匠,有什么亲戚移民到了香港,摇身一变就成了大老板了,现在是什么境界了?他喝瓶酒都上千块,他皮带上万元,你信不信?你想一想那么多钱都是自己的吧,”他双手在桌子上一搂,收到怀里,“你就不能沉得住气。想一想那么多钱吧,一个人还有什么放不下?该走水路走水路,该走陆路走陆路。反正人人都在操作,大人物在操作,道德君子也在操作,你想发财又要讲良心,那你还没开始就败给余老板了。市场唯一的原则就是利润最大化,清高和善良那是怯懦和无能的另外一种说法,好听的说法。说真的你跟不跟我来吧。”我说:“海里一口水就把我呛死了,你还敢找我,你自己想好没有?我可能只能喝几块钱一瓶的酒,皮带吧,八块钱一根也就这么系着了,说是皮带,其实不是真皮的。”他说:“大为你也别小看了自己,到海里去打一个转,你的想法就变了,潜能就发挥出来了,你比余老板还不如?”我说:“别小看余老板,他有些素质别人根本不具备。你把自己手中的碗敲破了,到时候才发现不是别人的对手,就晚了。”他说:“别人有素质你不会学?人有一世又没有两世,有罪孽也不会带到下一辈子去,怕什么呢?”他这么一说,我觉得那些关于道德和良知的原则的确是可以怀疑的,市场也好,官场也好,那里奉行的是另外一套法则,操作主义的法则,每一次操作都是为了让别人出局而自己入局。这个世界真是令人沮丧又无奈。

上一篇:39、绝对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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