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姨

作者:巴尔扎克

 努里松太太一个暗号递过去,西达丽斯便脉脉含情的望着巴西人。

“你喜欢不喜欢她?你能不能负责她的终身?”卡拉比讷问。“一个这样漂亮的姑娘,要有一所住宅,要有自备车马才配得上!总不能狠着心肠叫她走路吧。并且她还欠着债……你欠多少呀,孩子?”卡拉比讷把西达丽斯的胳膊拧了一把。

“她值得多少就是多少,只要有主顾,”努里松太太说。

“听我说!”蒙泰斯终于发现了这个女人之中的精品,“你让我看到瓦莱丽吗?”

“嗨,看到她,还看到斯坦卜克!”努里松太太回答。老婆子把男爵打量了已有十分钟,认为这个工具已经合乎她的理想,起了杀心,尤其是已经相当糊涂,不会再提防人家了,她便插身进来,接着说:

“亲爱的巴西佬,西达丽斯是我侄女,我不能不过问一下。揭穿秘密不过是十分钟的事;因为是我的一个朋友,把幽会的房间租给斯坦卜克,此刻正在陪瓦莱丽 喝咖啡的,好古怪的咖啡!可是她管这个叫做咖啡。所以,巴西佬,咱们先得把条件谈妥。我喜欢巴西,那是一个热地方。你打算把我的侄女怎么办?”

“你这只老鸵鸟!”蒙泰斯忽然发觉了努里松太太帽子上的羽毛,“你打断了我的话。要是给我看到……瓦莱丽跟那个艺术家在一起……”

“就象你希望跟她在一起的那个样子,”卡拉比讷说。

“那么我把这个诺曼底姑娘带到……”

“哪儿去?……”卡拉比讷问。

“巴西喽!我娶她做老婆。我叔父留给我一块十里见方的地,不许出卖的,所以至今还在我手里;我有一百个黑人,男的、女的、小的,全是黑人,都是叔叔买来的……”

“原来是一个黑奴贩子的侄儿!”卡拉比讷撅起嘴巴,“那得考虑一下。——西达丽斯,我的孩子,你是不是亲黑派?”

“哎哎!卡拉比讷,别开玩笑啦,”努里松太太说,“我跟先生谈正经呢。”

“要是我再搅一个法国女人,我要她整个儿归我的了。我预先通知你,**,我是一个王,可不是立宪制度的王,而是一个沙皇,所有的下人都是买来的,谁也不能走出我的王国。周围一百里内没有人烟,靠里边是野蛮人住的,到海边还隔着象法国一样大的沙漠……”

“那我宁可在这儿住一个阁楼!”卡拉比讷说。

“我就是这么想,才卖掉了所有的田地跟里约热内卢①的产业,回到这儿来找玛奈弗太太的。”

“这样的旅行决不是闹着玩的,”努里松太太说。“不说钱吧,就凭你这么一个人就该有人爱,尤其生得这么漂亮……

哟!他漂亮喔!”她对卡拉比讷说。

“非常漂亮,比隆于莫的马夫还要漂亮,”交际花回答。②西达丽斯抓起巴西人的手,他却是一本正经的挣脱了。

①巴西城市。

②十九世纪法国作家亚当作的喜歌剧《隆于莫的马夫》,有一段唱辞是:噢!噢!噢!噢!他多漂亮,隆于莫的马夫!

“我这次来是预备把玛奈弗太太带回去的!”巴西人继续申说他的理由,“你们不知道我干吗花了三年功夫才回到巴黎来吗?”

“谁知道你这个野蛮人的玩意儿!”卡拉比讷说。

“因为她老是说愿意跟我两个人在荒野里过日子!……”

“你信她这种话,那你不是野蛮人,而是文明人中间的傻瓜了。”卡拉比讷说着哈哈大笑。

巴西人全不理会交际花的讽刺,接着说:“她对我一遍又一遍的尽说,所以我在那块大产业上盖了一个美丽的庄园。然后我回法国来接瓦莱丽,而我第一晚跟她久别重逢的时候……”

“久别重逢说得好文雅,”卡拉比讷说,“这句话我倒要记下来。”

“她要我等那个混账的玛奈弗死了再说,我答应了,也原谅她接受了于洛的慇懃。我不知道是不是魔鬼穿上了女人的裙子,可是那女人从那时起对我百依百顺,从来没有使我起过一分钟的疑心!……”

“哎唷!她真是了不起!”卡拉比讷对努里松太太说。

努里松太太点了点头。

“我相信她的程度,”蒙泰斯说着流下泪来,“跟我爱她的程度一样。我刚才差一点把饭桌上的人统统打嘴巴……”

“我看得出来!”卡拉比讷说。

“要是她骗了我,要是她嫁了人,要是她这时候在斯坦卜克的怀抱里,那么这女人真该千刀万剐,我要杀死她,象掐死一个苍蝇一样……”

“可是有宪兵呢,我的孩子!”努里松太太的笑容,简直教人起鸡皮疙瘩。

“还有警察,还有法官,还有刑事法庭等等……”卡拉比讷接口说。

“你只会吹大炮!亲爱的,”努里松太太想知道巴西人泄愤的方法。

“我要把她杀死的!”巴西人冷冷的重复一遍,“吓!你们叫我野蛮人……难道我会学你们那些傻子的样,到药材铺去买毒药吗?……跟你们一路回来的时候, 我想过了,倘使你们说瓦莱丽的话是真的,我该用什么方法报仇。我的黑人之中,有一个随身带着动物性的毒药,比植物性的毒药强得多,能够教人害一种极可怕的 病,只有在巴西可以治。我打算给西达丽斯吃下去,由她传给我;然后,等到克勒韦尔夫妇的血完全中了毒,无药可救了,我已经带你的表妹过了亚速尔群岛①,我 再把她治好,跟她结婚。我们野蛮人自有我们野蛮人的办法!”他瞅着诺曼底姑娘问:“西达丽斯是我少不了的帮手。她欠多少债?……”

“十万法郎!”西达丽斯回答。

“她话虽不多,说倒说得很好,”卡拉比讷轻声对努里松太太说。

“我气疯了!”巴西人倒在椅子里,嗓子都嗄了,“我气死了!可是我要亲眼看到,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复印的一张字条!……谁敢说不是假造的?……哼,于 洛男爵爱瓦莱丽!……”他忽然想起约瑟法的议论;“既然她还活着,足见他并不爱她!……我吗,他要不是整个儿属于我,我决不让她活着给别人受用!……”

蒙泰斯的神气很可怕,但他的声音更可怕!他狂嗥怒吼,浑身扭曲;他碰到什么就砸破什么,胡桃木在他手里象玻璃一样。

“哎哟!你瞧他打烂多少东西!”卡拉比讷望着努里松太太说。——“喂,我的乖乖,”她拍了拍巴西人,“疯狂的罗兰②做在诗里是很好,在人家屋里却是既不成体统,代价又很高昂。”

①在大西洋,属葡萄牙。

②十六世纪意大利诗人阿里奥斯托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中的主角,因爱情而丧失理智。

“我的孩子,”努里松太太走到绝望的巴西人前面站定了,“我跟你是同道。一个人爱到某个地步是至死方休的,生命应当替爱情做担保。一个人临走还不破坏 一切?还不同归于尽?我敬重你,佩服你,赞成你,尤其是你的办法使我变了亲黑派。可是你是爱她的呢!会不会软心呀?……”

“我!……要是她真的不要脸,我……”

“得了吧,归根结底,你说话太多,”努里松太太又回复了她的本来面目“一个存心报仇,自命为有办法的野蛮人,做事决不象你这样。要看到你的小娘儿在她 的乐园里,你就得带西达丽斯一起去,假装走错房间;可是不能闹乱子!你要报仇,就得装做没有出息,让你的情妇摆布……明白没有?”

努里松太太看见巴西人对这套巧妙的手段大为惊讶。

“走吧,鸵鸟,”他回答,“咱们走!……我明白了。”

“再见,我的乖乖,”努里松太太招呼卡拉比讷。

她递了一个眼色,叫西达丽斯陪了蒙泰斯下楼,自己留在后面。

“现在呀,我的贝贝,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他把她当场勒死!那我不是糟了吗?咱们一定得斯斯文文的来。噢!我相信你的拉斐尔是赢定了,有人说那不是拉斐尔,是米尼亚尔①。不管它,反正更好看;人家说拉斐尔的画都是黑黑的,这一幅却是漂漂亮亮,跟一张吉罗德②一样。”

①米尼亚尔(1612—1695),路易十四时代的宫廷首席画师。

②吉罗德(1767—1824),法国著名历史画家。

“我只要胜过约瑟法就行!管它,米尼亚尔也吧,拉斐尔也吧……噢!那小贼婆今天晚上的珠子呀……为了得到它,教人进地狱也甘心!”

西达丽斯,蒙泰斯,努里松太太,踏上一辆停在卡拉比讷门外的马车。努里松太太悄悄地嘱咐车夫,目的地是意大利人大街上的某幢屋子,却不要马上赶到,因为从圣乔治街出发只有七八分钟的远近;可是努里松太太指定走勒珀勒蒂耶尔街,而且要慢慢的过,好仔细瞧瞧街上停的车马。

“巴西佬!你瞧着,有没有你小天使的车马仆从。”

马车经过的时候,男爵指了指瓦莱丽的车。努里松太太便说:

“她吩咐下人十点钟来,她另外坐了车到那所屋里去会斯坦卜克,在那边吃饭;半个钟点以内她要上歌剧院。这些都安排得很好!所以你给她骗了这么久。”

巴西人不答话。他变做老虎似的,不动声色,又回复了刚才饭桌上那副令人惊叹的神气。他的镇静,正如一个破产的人交出清册以后的神气。

在即将出事的屋子门口,停着一辆双马车;车行的店号叫做总公司,人家也就跟着把这种车叫做总公司。

“你先在车上等,”努里松太太对蒙泰斯说,“这儿不象咖啡馆可以随便进去,我会派人来请你的。”

玛奈弗太太和文赛斯拉的乐园,不象克勒韦尔的小公馆,克勒韦尔认为没有用处,已经让给马克西姆·德·特拉伊伯爵了。这座乐园是许多人的乐园,在意大利 人大街一所屋子的五层楼上,靠楼梯口,统共只有一个房间。屋子每层的楼梯口都有一个房间,原来是给每个公寓做厨房的。但是整幢房屋变做价钱极贵的、幽会的 旅馆以后,二房东,真正的努里松太太,在新圣马可街开着香粉铺的,极有眼光,识得这些厨房的价值,把它们改装成饭厅。每间都有厚实的墙壁,临街取光,楼梯 台上两道其厚无比的房门,使它跟屋子其余的部分完全隔绝。在里面一边吃饭一边谈着重要秘密,决没有被人听见的危险。为了安全起见,临街的窗子外边有百叶 窗,里边有护窗板。由于这些特点,每间每月的租金要三百法郎。这幢包括许多乐园、许多秘密的屋子,由第一个努里松太太花两万四千法郎租下,不论市面好坏, 每年可以净赚两万,而且总管(第二个努里松太太)的薪水已经除掉,因为她自己是不经管的。

租给斯坦卜克伯爵的乐园,壁上糊着波斯绸,软软的地毯,使你脚下再也感觉不到油蜡上得红红的、又冷又硬的、丑恶的地砖。两张漂亮椅子,床嵌在凹进去的 地位,给桌子遮掉了一半。精美的晚餐吃过了,桌上放着残肴剩菜,在酒神与爱神**过的场地上,高高耸起两个长塞子的酒瓶和一个香槟酒瓶,香槟在杯子里早已 没有了泡沫。烤火椅子的旁边,摆着一张花绸面的齐整的沙发,大概是瓦莱丽置办的,一口红木五斗柜,上面的镜子是蓬巴杜式的镶工。除了天花板上半明半暗的灯 光以外,还有饭桌上和壁炉架上的蜡烛添了一点儿亮光。

这幅简单的素描,显出一八四○年巴黎的寒伧,连私情的场面都是这样寒伧;想到三千年前神话中火神捉维纳斯**的局面,真有无从说起之感。

西达丽斯跟男爵上楼的时节,瓦莱丽正站在柴火融融的壁炉前面,教文赛斯拉替她扣束胸带子。在这等情景中,一个清秀典雅,象瓦莱丽那样不肥不瘦的妇人, 越发显得天仙一般的美。粉红的皮肤,色泽的**,即使最迟钝的眼睛也要为之精神一振。在极少掩蔽之下,衬裙的褶裥和束胸,把身体的线条**得那么清楚,格 外教人割舍不得,尤其在非分手不可的时节。镜子里那张得意的笑脸,扭来扭去表示不耐烦的脚,整着没有完全理好的头发的手,感激不尽的眼睛,还有那股满足的 热情,象落日一般使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是火辣辣的,总之,她这时浑身上下都是令人回味无穷的宝藏!……谁要是回想起自己早年的荒唐,一定会辨认出这些甜蜜的 细节,而对于洛和克勒韦尔一等人的风魔,即使不能宽恕,至少也能了解。女人在这种时候的魔力,自己是深知的,所以她们幽会之后总是精神焕发,好象返老还童 一样。

“哎哟!两年功夫还不会替一个女人束带子!你真是太波兰脾气了!已经十点了,文赛斯拉!”瓦莱丽笑着说。

这时候,一个缺德的老妈子,很巧妙的用一把刀挑落了身门上的铁钩,——亚当与夏娃唯一的保障。她很快的推开房门(因为伊甸园的房客照例是迫不及待的),把一幅展览会里常见的,模仿加瓦尔尼①的风情画揭露了。

①加瓦尔尼(1804—1866),法国画家。

“太太,请进去吧!”老妈子说。

西达丽斯带着蒙泰斯男爵走了进来。

“哎唷,有人哪!……对不起,太太,”诺曼底姑娘吃了一惊的说。

“怎么!是瓦莱丽!”蒙泰斯嚷着,**把门关上了。

玛奈弗太太,过于**的情绪一时也无从遮盖,不觉望壁炉旁边的烤火椅上坐了下去。两颗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就不见了。她望着蒙泰斯,发现了诺曼底姑娘,忽然哈哈大笑。恼羞成怒之下,她衣衫不整的狼狈反而给遮过去了。她走到巴西人面前,高傲的目光亮晶晶的如同一对武器。

“哼,”她摆好姿势,指着西达丽斯,“你的忠实敢情是这么回事!你对我起的誓、赌的咒,连一个从来不相信爱情的人也会相信!我为你作了多少牺牲,甚至 于犯罪!……不错,先生,比起这样年轻这样美丽的姑娘,我一文不值了!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她指了指文赛斯拉。他那衣帽不齐的情景没有办法再否认。“那 是我的事。我还能爱你?你这样下流的出卖我,暗中刺探我,这儿的楼梯每一级都是你出钱买来的,老板娘、老妈子、说不定连兰娜也在内……噢!你做得好事! ——要是我对一个这样卑鄙的男人还有一点儿感情,我自有理由告诉他,使他加倍的爱我!……可是,先生,我让你去疑心,让你将来后悔不及……——文赛斯拉, 我的衣衫!”

她接过衣衫穿好,照了照镜子,若无其事的装扮完毕,对巴西人望都不望,象没有他在场一样。

“文赛斯拉,完了没有?你先走。”

她在眼角里,镜子里,偷觑着蒙泰斯,认为他苍白的脸色,又是那些强项的男人敌不住女人**的表现。她过来抓着他的手,站的跟他相当靠近,让他闻到那股情人们为之陶醉的、可怕的香味;然后,觉得他的心在乱跳,她便含嗔带怨的瞅着他说:

“你尽管去告诉克勒韦尔,他永远不会相信的,我还是可以嫁给他;后天他便是我的丈夫了……并且我要使他非常的快乐……再见吧!把我忘了算啦……”

“啊!瓦莱丽,”蒙泰斯把她搂在怀里,“不行!……跟我上巴西去!”

瓦莱丽望着男爵,觉得他又变了她的奴隶。

“噢!要是你始终爱我,亨利,再等两年,我可以嫁给你;

可是你现在这张脸,我觉得阴险得很……”

“我可以发誓,是人家把我灌醉了,一些坏朋友硬把这个女人塞给我,一切都是出于偶然!”蒙泰斯说。

“那么我还可以原谅你了?”她微笑着说。

“你非嫁他不可吗?”男爵焦急到了极点。

“八万法郎的进款!你瞧!”她那兴奋的神气竟有点儿可笑,“而且克勒韦尔那样的爱我,他会爱死的!”

“啊!我明白了。”

“那么咱们过几天再谈,”说罢她得意扬扬的下楼了。

男爵在那里站了一会,想道:“好,那我不顾一切了。怎么!……这个女人竟想用她的爱情来收拾那个混蛋,象她当初算计玛奈弗一样!……这明明是上帝叫我来为人除害了!”

两天以后,瓦莱丽脱胎换骨,改姓了一个巴黎区长的光荣的姓;她改姓以后一小时,在杜·蒂耶饭桌上把玛奈弗太太骂得狗血喷头的那批客人,就在她家里入席 了。口头出卖朋友的轻薄行为,在巴黎生活中是挺平常的。克勒韦尔做了十足地道的丈夫,为表示他的得意,把巴西男爵邀请了;所以瓦莱丽很高兴的看到教堂里有 蒙泰斯在场。他来吃喜酒,也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这些风雅人士,对情人的没有志气,寻欢作乐的交易,久已司空见惯。斯坦卜克对他素来当做天使的人开始有点 儿瞧不起了,他那天悒郁不欢的表现,大家认为非常得体。波兰人仿佛借此表示,他跟瓦莱丽从此完了。李斯贝特来拥抱她亲爱的克勒韦尔太太,抱歉的说不能吃喜 酒,因为阿黛莉娜病得厉害。

“你放心,”她和瓦莱丽分手时说,“他们会请你去,也会上你这儿来。一听见二十万法郎几个字,男爵夫人差不多死过去了。噢!这个把柄你把他们拿住了;你慢慢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嗯?……”

结婚以后一个月,瓦莱丽和斯坦卜克吵架已经吵到第十次;他要她解释亨利·蒙泰斯的纠葛,提出那天乐园出事的时候她说的话,不但口头羞辱她,并且严密监 视她,使她夹在文赛斯拉的嫉妒与克勒韦尔的慇懃之间,连一分钟都不得自由。一向替她出得好主意的李斯贝特既不在身边,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气愤,甚至提出 文赛斯拉借钱的事,狠狠的骂了他一顿。斯坦卜克一气之下,居然不上克勒韦尔公馆了。这样,瓦莱丽终算达到了目的,因为她要文赛斯拉离开一响,好恢复她的自 由。克勒韦尔就要下乡去跟包比诺商量她上门拜客的手续,她预备趁那个机会跟男爵约会,和他待上一整天,把以前说过要使巴西人加倍爱她的理由告诉他。兰娜因 为人家给了她很大的报酬,觉得自己的罪过一定不小,当然她真正关心的是主人而不是陌生人;那天早上她想点醒太太,可是人家恐吓过她,要是泄露风声,就得送 她进疯人院,所以她心中很怕,只说:

“太太现在很幸福了!干吗还要敷衍那个巴西人?……我就是不放心他!”

“兰娜,你说得不错;我就想把他打发掉。”

“啊!太太,那好极了。我真怕他,这个黑炭!我觉得他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你这个傻瓜!他跟我在一块儿,倒应当替他提心吊胆呢。”

这时李斯贝特进来了。

“亲爱的小山羊,好久不见啦!”瓦莱丽说,“我真痛苦……克勒韦尔跟我烦得要死,文赛斯拉又不来了,咱们吵了架。”

“我知道,我就为他来的。下午五点钟光景,维克托兰碰见他正要走进瓦卢瓦街一家二十五铜子的饭馆,看他饿着肚子可怜,就把他带回了路易大帝街……奥棠丝一看文赛斯拉又瘦又病,衣冠不整,便马上跟他讲和了……你瞧你不是把我出卖了!”

“太太,亨利先生来了!”当差的进来附在瓦莱丽耳边说。

“李斯贝特,我不能陪你了;这些明儿再跟你解释!……”

可是我们下文可以看到,不久瓦莱丽对谁都不能再解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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