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作者:维克多·雨果


  “男爵先生,我们走岔道了。”
  他为了要强调这句话,故意把一串饰物抡了一转。
  “怎么!”马吕斯说,“您能驳倒这些吗?这是事实。”
  “这是幻想。我荣幸地得到男爵先生的信任,使我有义务向他这样说,首先要注意事实和正义。我不愿见到有人不公正地控告别人。男爵先生,冉阿让并没有抢劫马德兰,还有冉阿让也没有杀死沙威。”
  “这真叫人很难相信!为什么?”
  “为了两个原因。”
  “哪两个?说。”
  “第一,他没有抢劫马德兰先生,因为冉阿让本人就是马德兰先生。”
  “您说什么?”
  “而第二,他没有杀死沙威,因为杀死沙威的人,就是沙威自己。”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沙威是自杀的。”
  “拿出证据来!拿出证明来!”马吕斯怒不可遏地叫着。
  德纳第一字一句地重新说了一遍,好象在念十二音节的古诗。
  “警察——沙威——被发现——溺死在——交易所桥的——一条船下。”
  “拿出证据来。”
  德纳第在旁边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灰色大信封,好象装有一些折成大小不等的纸。
  “我有我的案卷。”他镇静地说。
  他又补充道:
  “男爵先生,为了您的利益,我曾*了解我的冉阿让。我说冉阿让和马德兰就是一个人,我又说沙威除了沙威自己以外,没有别人杀死他,我这样说,我是有证据的。不是手写的证据,手写是可疑的,可以为献殷勤而随便乱写,我的证据是印刷品。”
  德纳第一边说,一边从信封里取出两张发黄、陈旧、有一大股烟味的报纸。其中一张,折叠的边缘部分已破碎,成块地掉下来,看来比另一张更陈旧。
  “两件事情,两种证据。”德纳第说。于是他把两张打开的报纸递给马吕斯。
  这两张报纸读者都知道,最旧的那张是一八二三年七月二十五日的《白旗报》,我们可以在本书的第三卷第一四八页看到原文。证实了马德兰先生和冉阿让确是一个人;另一张是一八三二年六月十五日的《通报》,证明沙威的自杀,附加说明这是引自沙威向警署署长的口头汇报:当他被囚在麻厂街街垒时,一个宽宏大量的暴动者饶了他一命,那人持枪可以打死他,但却没有打他的脑袋而只向空中放了枪。
  马吕斯读了,这是明显的事,日期确切,证据无可怀疑,这两张报纸不是为了证明德纳第的话而故意印刷出来的,在《通报》上刊登的消息又是警署官方提供的。马吕斯不能怀疑。那个出纳员提供的情况是假的,自己也搞错了。冉阿让,忽然变伟大了,从云雾中出来,马吕斯禁不住欢快地叫道:
  “那么,这不幸的人是一个可敬可佩的人!这笔财产真是他的!他就是马德兰,整整一个地区的护卫者!冉阿让是沙威的救命人!这是个英雄!一个圣人!”
  “他不是一个圣人,也不是一个英雄,”德纳第说,“他是个杀人犯和盗贼。”
  他加上了一句,用一种开始感到自己有了点权威的语气说话:“我们得静下心来。”
  盗贼,杀人犯,马吕斯认为这些字眼已经消失了,可是它们又再次出现,他好象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怎么还是这些事!”他说。
  “总是这些事,”德纳第说。“冉阿让没有抢劫马德兰,但他是个盗贼。他没有杀死沙威,但他确是杀人犯。”
  马吕斯问:“您是否指四十年前那桩可怜的偷窃案?根据您手边的报纸,说明他已终身忏悔,克己利人,道义兼备,赎罪自新了。”
  “我说杀人和盗窃,男爵先生。我再重复一遍,我说的是最近的事。我要向您泄露的事别人是一无所知的,是没人听说过的,您可能在其中能找到冉阿让手段高明地送给男爵夫人的财产的来源。我说手段高明,因为,通过这样的赠款,钻进一个高贵的家庭来分享清福,同时隐藏了自己的罪恶,享受着抢来的钱,隐瞒自己的名字,建立起一个家庭,这不是一个笨人所能做到的。”
  “我可以在这里打断您的话,”马吕斯提醒他注意,“但您还是继续说下去!”
  “男爵先生,我一切都向您直说,酬劳由您慷慨赏赐好了。这个秘密真值大量黄金呢。您会问我:‘为什么我不去找冉阿让?’原因很简单,我知道他放弃了这些钱,让给了您,我觉得他谋划得很巧妙;但他现在却是一文不名了,要是去找他,他会让我看他两手空空。既然我到若耶去需要旅费,我乐意来找无所不有的您,而不愿去找一无所有的他。我感到有些疲乏了,请允许我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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