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完全黑了,还没有发生任何事。人们只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鼓噪声,有时也听到远处传来的一些有气无力的零散枪声。这种漫长的沉寂状态说明政府正在从容不迫地集结力量。这五十个人在等待六万人。
在这时,正如那些面临险境性格顽强的人那样,安灼拉感到自己有些急躁。他走去找伽弗洛什,伽弗洛什正在楼下厅堂里的微弱烛光下做枪弹,那些桌子上都撒满了火药,为了安全,只在柜台上放两支蜡烛。烛光一点也不会照到外面。起义的人已注意不在楼上点灯。
伽弗洛什这时心神不定,并不完全是为那些枪弹。
来自皮埃特街的那个人刚走进厅堂,他走去坐在烛光最暗的那张桌子旁边,两腿夹着一支大型的军用步枪。伽弗洛什在这以前,一心想着种种“好玩的”事,一点没有注意那个人。
他走进来时,伽弗洛什的眼光机械地落在他的那支步枪上,心里好生羡慕,随后,当那人坐下去时,这野孩突然立了起来。如果有人在这以前侦察过那人的行动,便早已发现他曾以一种奇特的注意力察看过整个街垒和每一个起义的人。但自从他进入厅堂以后,他又好象陷入一种冥思苦想的状态,全不注意发生在他四周的事了。这野孩踮着脚走近那个潜心思索的人,绕着他兜圈子,怕惊醒了他似的。这时,在他那张既顽皮又严肃、既放肆又深沉、既高兴又担忧的孩儿脸上,出现了老人的种种奇形丑态,意思是说:“怎么!”“不可能吧!”“我眼花了吧!”“我在做梦吧!”“难道这会是个……”“不,不会的!”“肯定是的!”“肯定不是!”等等。伽弗洛什立在脚跟上左右**,把两个拳头捏紧在他的衣袋里,象只小鸟似的转动着脑袋,用他下嘴唇表现的全部机敏做了一个其丑无比的撇嘴丑脸。他愣住了,没有把握,有所怀疑,有把握了,乐极了。他当时的神态就象一个阉奴总管在奴隶市场的大肚皮女人堆中发现一个维纳斯,在劣等油画堆中识别一幅拉斐尔真迹的鉴赏家。他全部的嗅觉和运筹的才智都活跃起来了。很明显,伽弗洛什正面临一件大事。
当安灼拉走来找他时,他正处在这种紧张状态的顶点。
“你个子小,”安灼拉说,“不容易被发现。你到街垒外面去走一趟,沿着房屋的墙壁溜到街上各处去看看,回头再来把外面的情况告诉我。”
伽弗洛什把两手叉在胯上,挺起胸膛说:
“小人儿也会有用处!这太好了!我这就去。可是,你信得过小人,也还得提防大人……”同时,伽弗洛什抬起头,瞄着皮埃特街上的那个人,低声说道:
“你看见那个大个子吗?”
“怎么呢?”
“那是个特务。”
“你有把握?”
“还不到半个月,我在王家桥石栏杆上乘凉,揪我耳朵把我从栏杆顶上提下来的便是他。”
安灼拉立即离开了那野孩,旁边正有一个酒码头的工人,他以极小的声音对那工人说了几句话。工人便走出厅堂,立即又领着三个人转回来。这四个人,四个宽肩大汉,绝不惊动那个来自皮埃特街的人,走去立在他的后面,那人仍以肘弯靠在桌上,坐着不动。那四个人显然是准备好了要向他扑上去的。
这时安灼拉走向那人,问他说:
“你是什么人?”
那人,经他这样突如其来地一问,大吃一惊。他把他的目光直射到安灼拉坦率的眸子底里,并显出他已猜出对方的思想。他面带笑容,那种极其傲慢坚定有力的笑容,以倨傲沉着的声音回答说:
“我懂了是怎么回事……要怎样便怎样吧!”
“你是暗探吗?”
“我是公职人员。”
“你叫什么名字?”
“沙威。”
安灼拉对那四个人递了个眼色。一眨眼,沙威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头去望一眼,他已被揪住衣领,按倒在地,用绳索绑了起来,身上也被搜查了。
从他身上搜出一张粘在两片玻璃中间的小圆卡片,一面印有铜版雕刻的法兰西国徽和这样的铭文:“视察和警惕”;另一面有这些记载:沙威,警务侦察员,五十二岁;还有当时警署署长的签字“M.吉斯凯”。
另外,他有一只表和一个钱包,包里有几个金币。表和钱包都还给了他。在那表的下面口袋底里,**出一张装在信封里的纸。安灼拉展开来看,上面有警署署长亲笔写的这几行字:
政治任务完毕以后,沙威侦察员应立即执行特殊任务,前往耶拿桥附近调查是否确有匪群在塞纳河右岸岸边进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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