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一支手枪,一路招摇过市,尽管它没有撞针,这对官家来说总还是件大事,因此伽弗洛什越走越带劲。他大喊大叫,同时还支离破碎地唱着《马赛曲》:
“全都好。我的左蹄痛得惨。我的风湿毁了我,但是,公民们,我高兴。资产阶级只要稳得住,我来替他们哼点拆台歌。特务是什么?是群狗。狗杂种!我们对狗一定要恭敬。如果我这枪也有一条狗①,那又多么好。我的朋友们,我从大路来,锅子已烧烫,肉汤已翻滚,就要沸腾了,清除渣滓的时候已来到。前进,好样的!让那肮脏的血浇灌我们的田亩!为祖国,我献出我的生命,我不会再见我的小老婆了,呢,呢,完蛋了,是的,妮妮!这算什么,欢乐万岁!战斗,他妈的!专制主义,我够了。”
①法语中,狗和撞针是同一个字(chien)。
这时,国民自卫军的一个长矛兵骑着马走来,马摔倒了,伽弗洛什把手枪放在地上,扶起那人,继又帮他扶起那匹马。
这之后他拾起手枪往前走。
托里尼街,一切平静。这种麻痹状态是沼泽区所特有的,和四周一大片喧杂人声恰成对比。四个老婆子聚在一家大门口聊天。苏格兰有巫婆三重唱,巴黎却有老妈妈四重唱。在阿尔木伊的荒原上,有人向麦克白①说:“你将做国王。”这句话也许又有人在博多瓦耶岔路口阴森森地向波拿巴②说过了。
①据莎士比亚的同名戏剧,苏格兰爵士麦克白在出征归国途中,遇见三个巫婆,说他将做国王。他便谋害国王,自立为王,但得不到臣民的拥护,死在战场上。
②指拿破仑第三。
这几乎是同样一种老鸦叫。
托里尼街的这伙老婆子只关心她们自己的事。其中的三个是看门的。另一个是拾破烂的,她背上背个筐,手里提着一根带钩的棍。
她们四个仿佛是在人生晚年的枯竭、凋残、衰颓、愁惨这四只角上,各占一角。
那拾破烂的妇人,态度谦恭,在这伙立在风中的妇人里,拾破烂的问安问好,看大门的关怀照顾。这是由于墙角里的破烂堆由门房支配,或肥或瘦,取决于堆积人一时的心情。扫帚下也大有出入。
那个背筐拾破烂的妇人识得好歹,她对那三个看门婆微笑,何等的微笑!她们谈着这样一些事:
“可了不得,您的猫儿还是那么凶吗?”
“我的天主,猫儿,您知道,生来就是狗的对头。叫苦的倒是那些狗呢。”
“人也一样叫苦呢。”
“可猫的跳蚤不跟人走。”
“这倒不用说它了。狗,总是危险的。我记得有一年,狗太多了。报纸上便不得不把这事报导出来。那时,杜伊勒里宫还有许多大绵羊拉着罗马王的小车子,您还记得罗马王吗?”
“我觉得波尔多公爵更讨人喜欢些。”
“我,我看见过路易十七。我比较喜欢路易十七。”
“肉又涨价了,巴塔贡妈!”
“啊!不用提了。提到肉,真是糟透了。糟到顶了。除了一点筋筋拉拉的肉渣以外,啥也买不到了。”
谈到这儿,那拾破烂的妇人抢着说:
“各位大姐,我这活计才不好干呢。垃圾堆也全是干巴巴的了。谁也不再丢什么,全吃下去了。”
“也还有比我们更穷的呢,瓦古莱姆妈。”
“是啊,这是真话,”那拾破烂的妇人谦卑地说,“我总算还有个职业。”
谈话停了一下。那拾破烂的妇人被想夸张的人类本性所驱使,接着又说:
“早上回家,我便理这筐子,我做经理工作(大概是想说清理工作)。我屋里摆满一堆又一堆的东西。我把碎布放在篮子里,水果心子、菜帮子放在木盆里,汗衣汗裤放在我的壁橱里,毛织品放在我的五斗柜里,废纸放在窗角上,那些能吃的东西放在我的瓢里,碎玻璃放在壁炉里,破鞋破袜放在门背后,骨头放在我的床底下。”
伽弗洛什正立在她们背后听。
“老婆子们,”他说,“你们为什么谈政治?”
四张嘴,象一阵排炮,齐向他射来。
“又来了一个短命鬼。”
“他那鬼爪子里抓个啥玩意儿?一支手枪!”
“真不象话,你这小化子!”
“这些家伙不推翻官府便安顿不下来。”
伽弗洛什满不在乎,作为反击,只用大拇指掀起鼻尖,并张开手掌。
拾破烂的妇人嚷起来:
“光着脚的坏蛋!”
刚才代表巴塔贡妈答话的那老婆子,没好气,拍着双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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