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象背上落到它肚子上的灰碴已把凹面填平了,因此他们能象在地板上似的走动。
最小的那个紧靠着他的哥,低声说道:
“黑洞洞的。”
这话教伽弗洛什生气了。那两个孩子的颓丧神情得受点震动才成。
“你们在胡说什么?”他叹道,“想开开玩笑?摆摆架子?非得住杜伊勒里宫不成?难道你们真是两个笨货?你们说吧。告诉你们,我不是傻瓜队伍里的人。难道你们是教皇副官的孩子?”
惊慌中来一点粗暴是有好处的。它能起安抚作用。两个孩子全向伽弗洛什靠拢了。
伽弗洛什见到这种信赖,他的心软得和慈父一样,他由刚转柔,对那小的说:
“笨蛋,”他带着抚慰的口吻说着这种冲犯的话,“外面才是黑洞洞的呢。外面下雨,这儿没有雨;外面刮风,这儿一丝风也没有;外面尽是人,这儿没有一个外人;外面连月亮也没有,这儿有我的蜡烛,你说对吗?”
两个孩子望着那间公寓,已开始不怎么怕了,但是伽弗洛什不让他们有瞻望的闲情。
“快。”他说。
同时他把他们推向那个我们非常乐意称为卧室底里的地方。
那是他放床的地方。
伽弗洛什的床是万事俱备的。就是说,有褥子,有被,还有一间带帷幔的壁厢。
褥子是一条草荐,被是一条相当宽大的灰色粗羊毛毯,很暖,也相当新。那间壁厢是这样的:
三根相当长的木条,稳稳地插在地上的灰碴里,就是说,插在象肚皮上的灰碴里,两根在前,一根在后,顶端由一根绳子拴在一起,构成一个尖塔形的架子。架子顶着一幅铜丝纱,纱是随便罩在那架子头上的,但是以很高的手艺用铁丝扣好了的,因而把那三根木条完全罩起来了。地上还有一圈大石块,团团压住纱罩的边,不让任何东西钻到纱罩里去。这个纱罩只不过是块动物园里供蒙鸟笼用的铜纱。伽弗洛什的床便好象是安在鸟笼里似的,放在这纱罩下。整个结构象一个爱斯基摩人的帐篷。
所谓帷幔便是这纱罩了。
伽弗洛什把那几块压在纱罩前面的石块移了移,两片重叠着的纱边便张开了。
“小家伙,快爬进去!”伽弗洛什说。
他仔仔细细把他的两位客人送进笼子以后,自己也跟在后面爬了进去,再把那些石块移拢,严密合上帐门。
他们三人一同躺在那草荐上。
他们尽管都还小,却谁也不能在壁厢里立起来。伽弗洛什的手里始终捏着那根地窖老鼠。
“现在,”他说,“睡吧!我要熄灯了。”
“先生,”大哥指着铜丝纱罩问伽弗洛什,“这是什么东西?”
“这,”伽弗洛什严肃地说,“这是防耗子的。睡吧!”
可是他感到应当多说几句,来教育一下这两个嫩小子,他又说道:
“这些都是植物园里的东西,是野兽用的东西。整个库房全是这些玩意儿。你只要翻过一堵墙,跳一扇窗子,爬进一道门,要多少有多少。”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一边毯子裹住那小的,只听见他嘟囔着:
“呵!这真好!真暖!”
伽弗洛什扬扬得意地望着那条毯子。
“这也是植物园里的,”他说,“我是从猴子那里取来的。”
他又把他身下的那条编得极好的厚厚的草荐指给大孩子看,说道:
“这玩意儿,原是给长颈鹿用的。”
停了一会,他又接着说:
“这全是那些野兽的。我拿来了,它们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我告诉它们:‘大象要用。’”
他又静了一会,接着说:
“我翻墙过去,全不理会政府。这算不了什么。”
两个孩子怀着惊奇敬畏的心,望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窍门多,和他们一样流浪,和他们一样孤单,和他们一样瘦弱,带一股穷苦而又万能的味儿。在他们的眼里,他仿佛不象凡人,满脸是一副老江湖挤眉弄眼的怪相,笑容极其天真而又妩媚。
“先生,”大的那个怯生生地问道,“难道您不害怕警察吗?”
伽弗洛什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伢子!我们不说警察,我们说cognes。”①
①cogne(警察)以及在这下面出现的piolle(住处),sorgue(夜晚)等字都属于黑话。黑话是流行于各行各业的俗话,包括隐语、切口、行话等。本书的下一卷将讨论这个问题。译文中保留原字,注明意义。
小的那个瞪着眼睛,但是他不说话。他原是睡在草荐边上的,他的哥睡中间,伽弗洛什象个母亲似的,拿了一块旧破布,垫在他头边的草荐下面,当作他的枕头。接着,他又对大的那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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