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作者:维克多·雨果

  那些年轻的姑娘在这严肃的院子里并不是没有留下一些动人事迹的。
  某些时候,那修院里也会洋溢着天真的气氛。休息的钟声响了,园门豁然洞开。小鸟们说:“好啊!孩子们快出来了!”随即涌出一群娃娃,在那片象殓巾一样被一个十字架划分的园地上散开来。无数光艳的面容、**的头额、晶莹巧笑的眼睛和种种曙光晓色都在那阴惨的园里缤纷飞舞。在颂歌、钟声、铃声、报丧钟、日课之后,突然出现了小女孩的声音,比蜂群的声音更为悦耳。欢乐的蜂窝开放了,并且每一个都带来了蜜汁。大家一同游戏,彼此招唤,三五成群地互相奔逐;在角落里娇小的皓齿在喃喃私语,而那些面罩则隐在远处在窃听她们的笑声黑暗窥伺光明,但是没有关系!大家照样乐,照样笑。那四道死气沉沉的墙也有了它们片时的欢畅。它们处在蜂群的嬉戏纷扰中,面对那么多的欢笑,也多少受到一些**的反映。那好象是阵荡涤悲哀的玫瑰雨。小姑娘们在那些修女的眼前尽情戏谑,吹毛求疵的眼光并不能影响活泼天真的性格。幸而有这些孩子,这才在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中见到一点天真之乐。小的跳,大的舞。在那修院里,游戏的欢乐,乐如上青天。没有什么能比所有这些欢腾皎洁的灵魂更为窈窕庄严的了。荷马有知,也当来此与贝洛①同乐,在这凄惨的园子里有青春,有健康,有人声,有叫嚷,有稚气,有乐趣,有幸福,这能使所有的老妈妈喜笑颜开,无论是史诗里的或是童话里的,宫廷中的或是茅舍中的,从赫卡伯②直到老大妈。
  ①贝洛(Perrault),十七世纪法国诗人和童话作家。
  ②赫卡伯(Hécube),特洛伊最后一个国王普里阿摩之妻,赫克托尔之母。
  “孩儿话”总是饶有风趣的,能令人发笑,发人深省,任何其他地方说的孩儿话也许都不及那修院里的多。下面这句是个五岁的孩子一天在那四道惨不忍睹的墙里说出来的:“妈!一个大姐姐刚才告我说,我只需在这里再待上九年十个月就够了。多好的运气啊!”这一段难忘的对话也是发生在那里的:
  一个参议嬷嬷:“你为什么哭,我的孩子?”
  孩子(六岁)痛哭着说:“我对阿利克斯说,我读熟了法国史。她说我没有读熟,我读熟了。”
  阿利克斯(大姑娘,九岁):“不对。她没有读熟。”
  嬷嬷:“怎么会呢,我的孩子?”
  阿利克斯:“她要我随便打开书本,把书里的问题提出一个来问她,她说她都能答。”
  “后来呢?”
  “她没有答出来。”
  “你说。你向她提了什么问题?”
  “我照她的话随便翻开书,把我最先见到的一个问题提出来问她。”
  “那问题是怎样的?”
  “那问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也是在那里,有位太太带着孩子在那里奇读,那小丫头有些嘴馋,有人对她作了这样一种深刻的观察:
  “这孩子多乖!她只吃面包上的那层果酱,简直就象个大人!”
  下面这张忏悔词是在那修院里石板地上拾到的,这是一个七岁的犯罪姑娘事先写好以免忘记的:
  “父啊,我控告自己吝啬。
  “父啊,我控告自己**。
  “父啊,我控告自己曾抬起眼睛望男人。”
  下面这篇童话是一张六岁的粉红嘴在那园里草地上临时编出来给四五岁的蓝眼睛听的:
  “从前有三只小公鸡,它们有一块地,那里有许多花。它们采了花,放在它们的口袋里。后来,它们采了叶子,放在它们的小玩具里。在那地方有只狼,也有许多树林,狼在树林里,吃了那些小公鸡。”
  还有这样一首诗:
  来了一棍。
  那是波里希内儿①给猫的一棍。
  那对猫没有好处,只有痛苦。
  于是有位太太就把波里希内儿监禁。
  有一个被遗弃的私生女,是由修院作为行善收来抚养的,她在那里说过这样一句天真恼人的话。她听到别人在谈她们的母亲,她便在自己的角落里悄悄地说:
  “我嘛,我生出来的时候,我母亲不在旁边!”
  那里有个跑街的肥胖女用人,经常带着一大串钥匙,匆匆忙忙地在那些过道里跑来跑去,她的名字叫阿加特嬷嬷。那些“大大姑娘”——十岁以上的——称她为阿加多克莱②。
  ①波里希内儿(Polichinelle),法国木偶剧中的小丑,鸡胸龟背,大长鼻子,声音尖哑,爱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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