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作者:维克多·雨果


  然而幻景就在他的心里。
  他回到大街上,看见店铺门前灯光照耀下熙熙攘攘的行人,觉得那是一群永远在他周围来来往往的幽灵。他耳朵里老有古怪的轰鸣声。有些奇特的幻象总是搅乱他的心绪。他看不见房屋和道路,也看不见车辆和过路的人,只看到一连串模糊不清的事物互相**在一起。桶坊街的拐角处有一家杂货店,房檐周围按远古的习俗挂着许多白铁环,铁环上系着一圈圈木制的假蜡烛,迎风相互碰击,发出响响的声音。他以为听到了鹰山刑场的骷髅在黑暗里碰撞的响声。
  "啊,"他低声说道,"夜风吹得它们相互碰撞,铁链的响声和尸骨的响声混在了一起!也许她就在那里,在他们当中!"
  他魂不守舍,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又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来到圣米歇尔桥上,看见一所房子底层的窗**出一道亮光。他走过去,透过一方破碎的玻璃窗,看见一间肮脏的客厅,这在他心里唤起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回忆。客厅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个红润的金发青年,手舞足蹈,大声笑着,正搂着一个袒胸露背。寡廉鲜耻的姑娘,还有一个老妇人,坐在灯旁纺纱,一面用颤微微的声音唱着一首歌。在那个年轻人笑笑停停的空间,歌词有几段传进了教士的耳朵。这些歌词不易听懂,却令人毛骨悚然。
  河滩,哼哟,河滩,晃哟!
  我的纺缍,纺哟,纺哟,
  给刽子手纺出绞索,
  他在监狱庭院里打着口哨。
  河滩,哼哟,河滩,晃哟。
  漂亮的大麻绞索!
  从伊西到凡弗勒
  种上大麻,而非小麦。
  窃贼不会去偷盗
  漂亮的大麻绞索。
  河滩,哼哟,河滩,晃哟!
  想看一看那风流娘门
  吊在肮脏刑架上被绞,
  那些窗户就是双眼。
  河滩,哼哟,河滩,晃哟!
  听到这歌声,年轻人笑着,抚**着那个女人。那个老婆子就是法露黛尔,而那个女人则是一个娼妓;那个年轻人,正是他的兄弟约翰。
  他继续看着,这幕景象同另一幕简直完全一样。
  他看见约翰走到房间尽头的窗前,把窗户打开,朝远处那个有着许多明亮窗户的码头看了一眼,他听见他在关上窗户的时候说:"用我的灵魂担保!天色已经晚,人们已经点上了蜡烛,慈悲的上帝亮起了星星。"
  随后,约翰又回到那淫妓身边,砸碎桌上的一个酒瓶,大声地嚷道:
  "已经空了,他妈的!我身无分文了!伊莎博,亲爱的,我是不喜欢朱庇特的,只要他把你这一对白**变成两个黑酒瓶,让我整日整夜从里面**波纳葡萄酒!"
  一听这个漂亮的玩笑,那**哈哈大笑,约翰从那道便走了出来。
  堂。克洛德刚刚来得及扑倒在地,免得被他的弟弟撞上,当面认出来。幸好街道幽暗,那家伙醉醺醺的,他看到副主教正躺在*的道路中间。
  "喂!喂!"说道。"这儿有个家伙今天过得蛮快活呀。"
  他用脚踢了踢堂。克洛德,他正摒息着气呢。
  "醉得像个死猪,"约翰说,"哈,他可喝足了,活像一条从酒桶上拽下来的蚂蟥。他还是个秃子呢。"他弯下腰看了看,又说。"原来是个老头!幸运的老头!"
  随后,堂。克洛德就听见他边走开,边说:"看来,理性是个好东西,我的副主教哥哥真走运,又有学问又有钱。"
  这时副主教爬了起来,一口气朝圣母院跑去,他看见圣母院的两座巨大钟楼在众多房屋之间暗影里高高地耸立着。
  他一口气跑到教堂前面的广场,这时反而犹疑不定了,不敢望那阴森森的建筑物,"啊!"他低声地自言自语道。"今天,就在上午,这里真的发生过那样一件事吗?"
  这时他才壮起胆子向教堂望去。教堂的正面是漆黑一片,后面的天空繁星闪烁。刚刚从天边升起的一弯新月,此时此刻正贮留在靠右边那座钟楼的顶上,宛如一只发光的小鸟栖息在像被剪成的黑梅花状的栏杆上。
  修道院的大门紧闭着。但是副主教身边常常带着他那间密室所在的钟楼的钥匙,于是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一头钻进了教堂。
  他发现教堂里好似洞**一般黑暗沉寂。他看见了从四面八方投下来的大块阴影,还发现早上举行忏悔仪式时挂的帏幔还没有撤掉。巨大的银十字架在黑暗中幽幽发光,上面点缀着一些光点,好像是那坟墓般阴森夜空的银河。唱诗班后面的长玻璃窗在帏幔顶上露出了它们尖拱的顶端,窗上的彩绘玻璃在月光下呈现出朦胧的色调,似蓝非蓝,似紫非紫,那是只有死人脸上才有的一种色调。副主教看到唱诗班周围的这些苍白的尖拱顶,以为看见了堕入地狱的主教们的帽子。他合上眼睛,等再睁开来之时,觉得那是一副苍白的面孔在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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