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列文烦恼地说,“我只不过觉得这种医治方法与用学校医治农民很相似罢了。农民是贫困而且无知的,这一点我们了解得和那个农妇看到孩子啼哭就知道他有病一样确切。但是,学校怎样治疗这种贫困和无知的病,恰恰和鸡笼怎么可以医治好啼哭的病一样不可理解。需要医治的是农民贫困的原因。”
“哦,至少在这一点上,您和您那么不喜欢的斯宾塞①是意见一致的;他也说,教育可能是更大的生活福利和安适的结果,是像他说的更勤的洗涤的结果,然而并非是由于能够读书和计算……”
①斯宾塞(1820—1903),反动的英国资产阶级哲学家和社会学家。这里斯维亚日斯基是指斯宾塞的文章《我们的教育是正确理解社会现象的障碍》。
“哦,我居然和斯宾塞意见一致,这倒使我十分高兴,或者相反地,十分遗憾;不过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学校没有用,有用的是一种可以使农民更富裕、更悠闲的经济组织。这样一来,学校就自然而然会有的。”
“可是,现在在全欧洲学校都是义务的。”
“在这点上您自己怎么会同意斯宾塞的意见呢?”列文问。
但是在斯维亚日斯基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惊异的神情,他微笑着说:
“不,那个治好啼哭病的故事好极了!真是您亲耳听到的吗?”
列文看出他简直发现不了这个人的生活和思想之间的联系。显然,他的论断会得出什么结论,他是毫不在乎的;他需要的只是推论的过程。而当议论的过程把他引进了一条死胡同的时候,他就不欢喜它了。那是他唯一不欢喜的东西,他总是把话题转到什么愉快有趣的事情上去,这样避而不该它。
从在路上遇见的老农民所给与他的印象起,那个印象成为这一天的全部印象和思想的基础,这一天所有的印象都使列文非常兴奋。这位善良可爱的斯维亚日斯基,他有许多思想只是为了应付社会用的,而且显然还有列文窥探不到的某些生活原则,同时当他和群众在一道的时候,他就用一些与他毫无关系的思想来指导社会舆论;还有,那位怨天尤人的地主,他说他被生活折磨得苦恼不堪,这话是十分对的,但是他对于俄国整个的阶级,而且是最好的阶级的愤慨,却是不对的;还有,不满意自己所做的工作,茫然地希望找到一种补救的办法——这一切都混合在内心的烦恼和期望迅速解决的心情中。
列文一个人住在给他准备的房间里,躺在他的手脚每动一下就意想不到地弹跳起来的弹簧垫褥上,他很久没有睡着。和斯维亚日斯基的谈话,虽然他说了许多聪明的话,却没有一次使列文感到兴趣;但是那位地主的话倒是值得考虑的。列文不禁回想起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而且在想像中修正他自己的回答。
“是的,我应该对他说:您说我们的农业不行是因为农民憎恨一切改良,所以应该用权力强制他们接受;假使不改良农业就办不成的话,那么您说的话是对的。但是实际上只要农民按照自己的习惯劳动就准会成功的,就像我到这里来的路上所看到的那个老农民家那样。你们和我们都对农事感到不满,这证明过错不是在我们,就是在农民。我们采用我们的方式——欧洲的方式——已经很久了,而从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劳动力的性质。我们且不要把劳动力看做一种理想的劳动·力,而把它看做具有自己本能的·俄·国·农·民,然后我们就按照这种情况来经营我们的农业。假定,我该对他这样说的,您像那位老农民那样经营农业,您找到了可以使得您的农民对于他们劳动的成果感到兴趣的办法,而且找到了他们承认的改良方法,这样您就不会使土壤贫瘠下来,而得到您以前的收获的两倍或三倍。把收成对半分,一半给劳动者;您剩下来的会多些,而劳动者所得到的也多些。为了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要降低农业水平,使劳动者对农业的成果发生兴趣。至于怎样办?——这是一个涉及细节的问题,但是无疑这是能够办到的。”
这个念头使列文非常兴奋。他半夜没有睡着,仔细思量着如何实行他的这个思想。他本来不想第二天回去,但是现在他决心明天一早就动身回家。加上,穿着**脖颈的衣服的姨妹在他心中引起了一种近似干了什么不体面的事而感到羞愧和悔恨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应该毫不延迟地回去;他得赶在冬麦播种以前,向农民们提出他的新计划,这样,播种就可以在一种新的基础上进行。他下决心改革他的整个农业经营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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