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寡妇院是一八○三年在莫斯科和彼得堡成立的慈善机关,收容在国家机关供职至少十年的官员或阵亡军官的贫病及年迈的寡妇。
基蒂并不是从言语中探索出这一切的。施塔尔夫人同基蒂谈话,就像同一个可爱的小孩谈话一样,那使她愉快地回忆起自己的青年时代来;仅仅有一次她说起在人类的一切悲哀中,只有爱和信仰能够给与安慰,并且说照基督对于我们的怜悯看来,没有一种悲哀是微不足道的;于是她立刻转移话题,谈别的事情了。但是在施塔尔夫人的每一个举止行动、每一言谈话语、每一天国般的——像基蒂所称呼的——眼光中,特别是在她从瓦莲卡口中听来的她的全部生活经历中,基蒂发现了她以前不知道的“重要的”东西。
但是,虽然施塔尔夫人品德崇高,身世动人,她的话语高尚而优美,基蒂却不禁在她身上发觉了某些使她困惑的特征。她注意到每逢人家问起她的亲属的时候,施塔尔夫人总是轻蔑地微微一笑,那是和基督的慈善精神不符合的。她还注意到当她看见她和天主教神父们在一起的时候,施塔尔夫人就特意使她的脸处在灯罩的阴影下,神色异常地微笑起来。这虽是两件小事,却使她迷惑了,她对施塔尔夫人产生了怀疑。但是,瓦莲卡,孤零零的,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怀着悲哀的失望,无所需求,也不懊悔,正是基蒂只敢梦寐以求的完美无缺的人物。在瓦莲卡身上,她看出来人只应当忘却自己而爱别人,这样人才能够安静、幸福和高尚。而这就是基蒂所渴望的。现在清楚地看出来什么是·最·重·要的,基蒂不以心驰神往为满足,她立刻全心全意地投身到展现在她面前的新生活中。根据瓦莲卡讲述的关于施塔尔夫人以及旁的人们的所做所为,基蒂已经构思出她自己未来的生活计划。她要像瓦莲卡屡屡谈及的施塔尔夫人的侄女阿琳一样,无论住在什么地方都要去寻找在苦难中的人们,尽力帮助他们,给他们《福音书》,读《福音书》给病人、罪犯和临死的人听。像阿琳那样读《福音书》给罪犯们听,这个念头格外使基蒂着迷了。但是这一切都是基蒂既没有对她母亲,也没有对瓦莲卡说起过的秘密的梦想。
但是,虽然等待着可以大规模地执行她的计划的时机,基蒂,就在现在,在有这么多害病和不幸的人们的温泉,很容易就找到仿效瓦莲卡来实行她的新主义的机会。
起初公爵夫人只注意到基蒂受到施塔尔夫人,尤其是瓦莲卡的那种她所谓engouement的强烈影响。她看到基蒂不但在活动上仿效瓦莲卡,就连走路、说话、眨眼睛的样子也都不自觉地仿效她。但是后来公爵夫人注意到在她女儿心中除了这种狂热之外,还发生了某种严重的精神变化。
公爵夫人看到了晚间基蒂在读施塔尔夫人给她的一本法文《圣经》,这种事她以前是从来不曾做过的;而且看到她躲避社交界的朋友,却和在瓦莲卡保护之下的病人,特别是有病的画家彼得罗夫的贫寒家庭来往。基蒂很明显以在那个家庭担负看护的职责而自豪。这一切都很好,公爵夫人没有理由反对,况且彼得罗夫的妻子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女人,而且德国公爵夫人,注意到基蒂的行为,又极口称赞她,叫她做安慰的天使。假如不是太过分了的话,这一切本来会是很好的。但是公爵夫人看到她的女儿在走极端,因此她就把这意思跟她谈了。
“Ilnefautjamaisrienoutrer,”①她对她说。
①法语:凡事总不要过分。
但是她的女儿没有回答她;只是她心里想,牵涉到基督教是不能说过分这种话的。有人打你的右脸,你把左脸也扭过来让他打,有人拿去你的外衣,你就连上衣都给他,在信奉这样一种教义中还能有什么过分呢?但是公爵夫人不高兴这种过分行为,尤其不高兴的是她感觉得基蒂不愿把她的心事向她尽情吐露。基蒂也的确对她母亲隐瞒了她的新的见解和热情。她隐瞒并不是因为她不尊敬,或是不爱她母亲,只是因为她是她的母亲。她与其说愿意对她母亲,倒不如说宁愿对任何旁人表露。
“安娜·帕夫洛夫娜好像好久没有来看我们了,”公爵夫人有一天谈起彼得罗夫夫人。“我请她来,可是她好像有点不痛快呢。”
“不,我没有这样觉得,maman,”基蒂说,脸红了。
“你好久没有去看他们了吗?”
“我们打算明天登山去,”基蒂回答。
“哦,你去吧,”公爵夫人回答,端相着她女儿的困惑的脸,竭力想要猜出她困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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